第35章 梦境

“我姑父居然死了？”杨钧的话刚出口，李涛急忙出声问道：“我前来怀朔时，姑父不还是好好的么？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是？”杨钧的话被打断，有些不悦。只是看到对方只是个孩子，从衣着打扮上看，地位匪浅。他向来处事稳重，虽然心中不高兴，还是强忍着怒气询问。他可不想在糊里糊涂间得罪了哪位达官贵人的公子。他本是华阴杨家的旁支子弟，能做到今天这般水平，自有他人难以企及之处。

“这位是平陆侯的四公子。”高欢见状，急忙介绍道。岳父的死在他心中没有掀起半分波澜。对他来说，娄内干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娄家的政治遗产，他不能继承半分。

更何况当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娄内干将他逐出娄府。他即便不去恨他，也不会去尊敬他。他现在想的最多了，反而是返回怀朔镇之后，如何对妻子娄昭君交代这件事情。也只有在妻子这里，他才能产生愧疚。

杨钧见到，好奇地看打量着李涛。清河张家他当然知道，郡望虽然只是在本朝排在第二等，却贵在前途无量。正要开口解释真定侯死因，却被武川镇的一句声音打断。

贺拔破胡见到这边啰里啰嗦，不耐烦道：“大人若是就此认输，某等也好返回武川。”说完，从背后摘下弓箭，右手持住弓背，左手拉起弓弦，示威似的放了下去。那弓弦在空气中反复震荡，嗡嗡之声大作

“少主，你怎么了？”易天见到李涛脸色逐渐发红，大吃一惊，急忙低声问道。

不知为何，贺拔破胡手中的贡献震动传到耳膜之中，震得他血气翻涌。右手手心热力渐起，他心生恐惧，暗想道：“莫不是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那种热力非痛非痒，自手心产生后，顺着手臂往上扩展，与上次不同。上次那种痛苦的感觉差点让他发疯，而这次虽然也很痛苦，却是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相同的是，整个身体似乎如同火烧，尤其是脸上，看上去像熟透了的柿子，彷佛一碰便会流出大片鲜血。这个贺拔破胡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只是弓弦震动之声，居然能引起他的气血反常。

易家兄弟名为保护李涛，实际上负有监视之责。现在这种情况，让他们心中打了一个突，李涛真的出了什么情况，他们也没脸再向张仲瑀复命。

李涛只感到一阵烦躁，内体有一股力道四处游动，搅得他坐立不安。

贺拔破胡挑衅性的动作让杨钧脸色很是难看，即便他本来没有赢的想法，此时此刻也感到自己的权威性受到了挑战。可是怀朔众人之中，除了高欢与侯景，他实在不知道还有谁的弓法可以与贺拔破胡一较高下。抬头再看去，那秃鹰可见可不见，已不知距离有多远。

贺拔破胡做了一个动作之后，再也不去搭理杨钧。他郑重地从箭壶之中抽出一支黑羽箭，弓如满月箭矢离弦，飞速向上之时，却是无声无息。

方才高欢所发之箭“镝镝”之声大作，那是高速飞行之下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结果；而贺拔破胡所发之箭竟然无声无息。

但是没有人会认为贺拔破胡的箭不如高欢的箭快，因为贺拔破胡的箭只是在众人的视野中出现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流体力学上有个现象，叫做“空泡现象”。这种现象一般出现在空气和水流等流质内。拿海洋中的潜艇和鱼雷来说，随着在水中运动速度的加快，其上所承受的水压反而会减小，一旦水压减小到一定程度时，与水下物体接触的水就会汽化，形成空泡。

这些空泡不但会改变水的流动形态，而且会降低螺旋桨或喷水推进器的推进效率。更严重的是，空泡还会发生爆裂，产生强烈冲击；如果长期作用，还会使接触面出现凹坑，并产生严重剥蚀，大大缩短使用寿命。

但是，随着速度进一步提高，当水中航行物的运动速度超过50米/秒时，航行物体表面就会出现“超空泡”现象，即在其后部形成水蒸气泡。

贺拔破胡的箭有没有产生“超空泡现象”李涛不知道，他只知道内体有一股力量需要发泄。如果不能将这股力量宣泄出来，他甚至会爆体而亡。就在贺拔破胡射出那一箭的同时，李涛无意之中抓起身上那枚“太和五铢”扔了出去。

“嘎！嘎——”秃鹰惨叫一声，由一个质点逐渐变大，然后向炮弹般坠向远处。

“砰！”高度下落的目标砸在积雪上，振起片片冰渣。三人目光齐齐看向贺拔破胡。此时此刻，他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却没有看到李涛方才的动作。

“啊！”李涛将铜钱甩出之后，再也受不了体内的煎熬，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李涛醒来以后，已是躺在了高欢家的毛毡之上。

晕倒之后的事情已经没有印象，至于杨钧最后怎样收场、贺拔破胡又得到了怎样的结果，他也懒得去问。全身上下的如同断裂一般，每一块肌肉似乎都在烈火上炙烤过。高欢之前请了大夫回来，易家兄弟帮他煎了几副药，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他抬起头，发现表姐娄昭君站在旁边，眼睛红红的。想起杨钧的话，他张开嘴，想把姑父娄内干去世的消息告诉她，发现喉咙干干的，一阵“吱吱”声从喉咙中冒了出来。他再也受不了这个打击，颓唐地倒回去。两滴冰水从眼角滑过。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滩烂泥躺在榻上，全身骨骼彷佛被敲碎了一般。没有什么打击比这个更加严重，甚至当日穿越的时候，他也很快从陌生中适应过来。

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样躺在床上过一辈子。假如一辈子瘫在床上，对他来说跟死亡有什么区别？

他想不明白，那该死的症状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家兄弟手足无措地看着李涛，少主晕迷了三天，出了这种事情，他们兄弟回去后也难以向张仲瑀交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娄昭君端着药，走到榻前，轻柔道：“经弟，喝了这碗药。镇将便会派人护送你回平城。也只有到了那里，你的病才能好得快一些。”

李涛转过脸来，见她虽然悲伤，却还没有崩溃。娄昭君的话幽幽传来：“爹爹去世的消息我已经知道了，可是我，我再也回不去了。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有了身孕。我只希望爹爹在去世前没有埋怨我这个女儿的不孝。”

李涛睁大眼睛扫视了娄昭君的腹部，这时才发现端倪。顺便的，发现了她的腰上带着灵素，想来是这个时代祭奠亲人的礼仪。

当高欢一行回来后，她便知道了父亲去世的消息。当时便晕了过去，被大夫诊治后才发现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此时此刻，还能保持清明，并煎药照顾李涛，不得不说她是个极其理智的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人生之中总会充满坎坷，想起父亲一生的挫折，他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李涛此时方才放下心来。只做了一些动作，已是感到疲乏至极。精神极度虚弱，昏昏沉沉又将睡了过去。耳边似乎传来娄昭君的话：“回到平城以后，帮我在爹爹面前上柱香。姐姐在这里谢过经弟了。”

接下来的数日，李涛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意识总是似醒非醒。感觉到马车的颠簸，他才意识到此时是返回平城的途中。

易天已经先一步前往平城禀告消息，只有易鸣陪在他的身边。

也不知道过了几日，马车终于到达了城门前，张仲瑀带着管家阿福和易天，早已经等候多时。接下来的事情自有阿福安排。

张仲瑀阴沉着脸，最近诸事不顺。他已经派人截杀了贾璨派出的六批入京报丧的人，与此同时，他派出的人也全部被截杀在半道之上。他和贾璨，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可是姑父去世的消息于情于理都要让朝廷知道，他所能做的，不过是让这个消息晚到几日，以便让清河王有更充足的准备而已。

姑父去世，他便不能轻易返回洛阳。如今四弟又出了这种事情，即便他一向自傲，也有些灰心丧气。尤其是那道后来的圣旨，将他整个信念打倒在地。

如果朝政脱离了清河王的掌控，接下来张家会得到怎样的待遇？在朝政之争中，失败的一方从来没有下场可言，能够全身而退的那是少之又少。

李涛这几日总是很容易便陷入梦境之中，那些奇怪的梦纷至杳来，当然做的最多的还是关于前世的事情。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直至军队，父母的教诲，排长的训诫，诸如此类。

说他不排斥穿越，那是鬼话。他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李涛，而是张家四少爷张经。但是穿越这段时间以来，他认为自己姓李不姓张。

他还没有贱到遇到陌生环境就数典忘祖的地步！

可是，外表的坚强总归抵不住命运的捉弄。

有时候他想，上天让我穿越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只是因为自己在前世是个多余的人吗？

几日来，他总是醒来后，阿宝便喂他吃药。接着便是沉沉睡了过去，再然后，便是无休止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