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新老情人
太后的问话更像是自言自语,明显没有指望儿子有回答。她抬起头,看向张经,淡淡道:“你便是张彝的儿子?”
张经跪伏于地,轻声道:“启禀至尊,小臣正是。”
“哦?”太后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赞叹道:“张彝真是好福气,儿子个个丰神朗俊、气度不凡。起来说话,你既要陪伴诩儿读书,哀家倒想考考你。”
张经站起身子,施了一礼:“多谢至尊,小臣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抬起玉臂轻轻一挥,大殿中的宫娥会意,轻轻地退了出去。
太后道:“哀家问你,若是有一天,你位列台阁,皇帝有过失,你当如何?”
元子攸听到问题,提起衣袖,轻轻地擦拭了额角的汗水。这个问题说起实在有点大,乱世三百年,君杀臣,臣弑君之事屡出不穷。太后的问话,无疑把张经架在大火上炙烤。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落个欺君的罪名。
张静愣了三秒钟,大脑却在此时高速旋转。太后问这句的用意何在?显然不是为了考察自己的忠心。
自己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又哪里值得当朝太后考察。无非是想看看自己的胆量罢了。
想到这里,轻声道:“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
“大胆!”身后刘腾尖叫着:“小小年纪,竟敢蔑视皇威!”
张经轻蔑地看着他,心里想到,还好老子记得一些古词句。这句话乃是孟子他老人家说的,君主要是有了大的过失,作为臣子就要反复地、再三地、不厌其烦地进谏。若是这样皇帝还不听,那么好吧,就把皇帝给废掉,找一个贤明的人来做。
“怎么,刘大人有意见?这句话又不是我说的,你要是对这句话有意见的话,最好下去找孟老夫子谈一谈。”张经不知为何,见到刘腾一副刻薄的样子就心烦。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你……”刘腾侍奉孝文、宣武和当朝三代帝王,尤其是宣武皇帝死后,太后和元诩更是在他和外廷大臣的同心协力下才得以保全。自诩劳苦功高,就连各个总是诸侯王也不敢如此蔑视自己。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小小孩童在至尊面前肆意讽刺。
生气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惊愕。一时之间气在当地不知所言。
“好了好了,小小年纪居然牙尖嘴利。倒是哀家看错了人。”太后咯咯笑了起来,指着刘腾,轻轻道:“刘爱卿也无须放在心上,他还不过是个孩子。”
“多谢至尊夸奖!”张经见到太后没有生气的意思,也就不再客气,当即打蛇随棍上,坐实了自己“牙尖嘴利”的名声。
太后笑罢,忍不住哀怨道:“哀家好久没有如此高兴过了,想来宫里的日子不如村妇远甚。平常百姓可以肆意欢笑,做想做之事。哀家倒是处处受制,不得自由。”说完拍了拍手,原本退出的宫娥鱼贯而入,在大殿中舞了起来。
张经第一次进宫,见到刚才的一着棋押对了,小小得意了一下。他还没有资格可以在宫内肆意妄为,也便见好就收。
宫娥们翩翩起舞,这些宫娥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的绝色佳人。在宫中却只能沦为舞姬。老皇帝已死,小皇帝还没到大婚的年龄。这些宫娥即便沉鱼落雁,也是无人欣赏,只能用舞姿来取悦统治者。
张经叹息着,穿越这么久,几乎每一件事情都让他有叹息的冲动。没意见与后世都有太多的不同,而更多的时候,他也是有心无力。明知道这些事情充满了不公平,却只能遵守着这些不公平的东西。
太后跟着舞姬的节奏轻轻拍动着软榻,看到入迷处,轻轻走入舞丛,跟着节奏跳了起来。
一阵靡靡之音自乐伎处传来,有的弹奏着琵琶,有的敲打着编钟,有的吹奏者胡笳,幽怨哀婉的声音从太后的喉咙中缓缓流出:
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
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
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
秋去春还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
跳着跳着,太后软倒在地。眼泪从眼角流了下来。
“母后?”
“至尊?”
元诩与众人见状,齐声问道。随舞歌姬则停下舞姿,跪伏在地,不敢轻动。
太后玉手轻轻拭了眼角的泪水,悲伤道:“哀家失态了。”
刘腾跪在地上,哭声道:“至尊要保重身体啊,江山社稷全赖至尊护持。万一太后有恙,万死难赎老奴之罪!”
张经一阵恶心,这个刘腾真心懂得拍马溜须之道。一番感情直白,只怕太后更会信任于他。忍不住讥讽道:“至尊身轻如燕,舞姿优美。若是保重以后,身子长得比水桶还粗,不知某些人是何居心,居然诅咒至尊。”
“你——老奴哪有此意!”刘腾跪在地上,听到张经的辩驳,心中大急。“砰砰”在地上磕起了头。
“爱卿免礼平身吧。哀家知道你的意思。”太后走回软榻,刘腾急忙爬起来,走上前去帮太后捶起背来。
太后似乎意犹未尽,摆了摆手招呼张经,示意他过去。
张经见状,疑惑了走了过去,心里想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没做错什么事情吧?”
“坐!”太后指着的软榻,有气无力道:“坐到哀家身边来。”
“我?”张经吃了一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忍不住指着自己,半信半疑道:“过去?”
得到太后肯定的表示,他胆战心惊地走了过去,小屁股虽然坐了上去,却是不敢坐实了。
太后伸手在他肩上摸了摸,张经哪里受得住刺激,内心一阵燥热。心里想道:“不是吧,这个寡妇太后是不是也太饥不择食了。我这身体还没发育好呢。她不至于饥渴到这种程度吧。”
刘腾看向张经的眼神里全是怒火,如果说眼神能够杀人,那么张经现在已经被挫骨扬灰。他的眼神、他的脸色全是羡慕嫉妒恨。
太后摸了张经的身子骨,便放开了手,柔声道:“小卿家可知道哀家为什么喜欢这首歌?”
张经将整个过程看在眼里,便知道自己先前的想法错了,于是顺势将还没有坐实的屁股挪下床来,轻轻道:“小臣不知。”
“先帝驾崩以后,哀家独守空闺。也是天意弄人,却喜欢上了白花。”太后悠悠道:“他本是将门之后,为了躲避哀家,投奔了萧衍那老贼。却不知哀家为了落了多少泪,断了多少衷肠。”
眼前的女子明明只有二十五六岁,却已经贵为大国太后,垂帘听政。如今当着众人的面,竟将宠幸面首的事情微微道来。
这本是一件极为丢脸、极为yin荡的事情,从她的口中吐出,却蒙上了一丛动人的色彩。
她是yin妇吗?毫无疑问她是。作为一国太后,这样做早晚会引起国家动乱,社稷倾覆。可是如果她生活在后世,离婚再婚,丧夫再嫁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张经看着她,眼中却只有同情。想到北魏的江山很可能是因为她而丢失,心中忽然想起柳宗元的一首诗,忍不住道:
杨白花,风吹渡江水。坐令宫树无颜色,摇荡春光千万里。茫茫晓日下长秋,哀歌未断城鸦起。
“咦?没想到卿家还有如此文采,倒是让哀家有些吃惊。”太后轻转峨眉,讶然道。
“母后若是无事,儿臣就先告退了!”元诩见到母后与张经在杨白花的问题上纠缠不清,心下恼怒,当即拂袖离开。
不曾想步伐过急,撞在一人身上。来人姿貌雄浑、风神外伟,黄中内润,正是当朝尚书令、都督八州诸军事兼开府仪同三司,辅朝资政的清河王元怿。
元诩低头行礼道:“皇叔!”
“陛下何事如此惶急?”清河王告了一声罪,不由问道。
“哼!你还是去问母后吧!朕说的再多也是没用的!”元诩怒气勃发,再不搭理清河王,甩袖离开。
元子攸向太后清河王施了一礼,随即跟了上去。
张经一时之间颇为尴尬,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按照道理,他自然应该跟随皇帝,可是如今清河王到来,太后不发话,他还真不好离开。
“清河,你来了!”太后听到清河王的声音,急忙从软榻上坐起。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便对着张经刘腾等人道:“列位卿家都下去吧,没有哀家的召唤,任何人不得靠近嘉福殿一步。”
“我日!”张经在心里大骂一声,自己一向很聪明的,怎么现在就没看出来,这个清河王就是太后的姘头呢?这下自讨没趣,也须怪不得别人。当下施了一礼,退了出去。回首之间,却见到刘腾脸上满是怨毒。
什么情况?难道这个没鸟的老太监也和太后有一腿?皇宫之中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未免太过于荒唐了吧?
退出之间,隐约听到清河王的声音:“至尊真的决定委任贾璨出任济州刺史吗?”接下来的声音却被急切的喘息声所淹没。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不由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