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群臣百态
张经听着一脸黑线，闹了半天原来说的是自己的事情。也难怪进宫那几天，崔光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原来自己是他的孙女婿啊。
心里既感到好笑，又感到惊奇。假如崔光知道自己这具身体里面的人已经二十岁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父亲张彝今年六十岁，而自己方才十一岁。也就是说，张彝在将近五十知天命之年才生的自己，算是老来得子。这也能解释他为何对自己疼爱异常。
张彝看着崔光，嗡气瓮声道：“孝伯，当年若不是我酒后失言。怎会上了你的恶当。我与你爵既等秩，官亦同阶。你我二人同出清河，若是经儿娶了你的孙女，我可不是平白矮了你一辈么。哼哼，天下间便宜的事情都让你占了。”
崔光看向不远处的孙女，脸上露出爱怜的神色。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正是含饴弄孙的时候。听闻张彝这番话，也不生气，只是叹息道：“庆宾，你我平日里虽然意气相投。这些年在朝堂上也是相互呼应，可是联系还是不如先帝时分啊。”
崔光的一席话，似乎勾起了张彝的回忆，他轻叹一声道：“不错，那时候你我二人追随孝文皇帝。正当少年时分，意气风发。转眼间已是垂垂老矣！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手足无用，与废人又有何差别！”
大殿里熙熙攘攘，众大臣在一起议论纷纷，想要从府库中多得到一些财富。崔光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转瞬之间即把情绪隐藏起来。他一生崇尚中庸之道，当前朝政纷乱，也到了年老致仕的时候了。张彝的有感而发感染了他，当即回忆道：“当初庆宾性公强，有风气。持节巡查河南十二州，清慎严猛，所至人皆畏服。若不是身罹疾病，如今朝廷之中，还有谁是庆宾你的对手。”
“都是陈年旧事了，难为孝伯你还记得。”张彝摇摇头，有些伤感道。
崔光平和道：“我怎会不记得。当初令堂驾鹤西归。庆宾你正跟随文帝南征，母忧解任，居丧过礼。扶棺自平城返回清河，千里徒步，不乘车马，颜貌毁瘠，当世称之，给清河挣下挣下好大的面子。那时候我虽然你与交往不深，却也感觉与有荣焉。”
张经在一旁听着崔光与张彝的对话，才对张彝在朝廷中的地位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如今身为大魏文宗的崔光能对父亲如此佩服，那么父亲身上必然又让他折服的原因。
纵观张彝的一生，经历丰富，不论任什么职务，都是敢于做事的那种人。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就不怕得罪人。这与崔光是不同的。
崔光毫无疑问是个忠臣。但是这种忠臣需要有明君坐镇，才能表现出他的才华。一旦形势不妙，就会做起缩头乌龟来明哲保身。
也许就是因为父亲可容易做的崔光做不到的东西，崔光才会对父亲如此佩服。
他抬头看向清河张家的家眷，只见女眷中间一个十余岁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忽然之间看到张经的目光投过来，愣了半晌，彷佛没想到张经会看向他。含情脉脉地看了张经两眼，然后羞涩地躲入人群之中。
那女孩可不正是之前在永宁寺见到的那位么，难道这就是崔光的孙女，和自己定下秦晋之盟的未婚妻？看那女孩方才的样子，已经是情窦初开了。
不得不说，女孩是个美人胚子，加上华贵的衣衫衬托，已经有了绝世佳人的雏形。
对于这门娃娃亲，张经内心有些抵触。感觉就是老封建的东西，不过看到女孩的样子后，连内心的一点迟疑也冰雪涣散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假如日后能有如此漂亮的女人做老婆，他又何乐而不为？
未来的事情如何发展，谁知道呢，何必在此时杞人忧天！
正在想着心事，大臣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他转移注意力，走了过去。只见胡太后站在高台之上，群臣拥簇。数百位带甲力士走进府库，将金银、钱币、丝帛一批批搬了出来，放在宏阔的广场之上。
金银钱币和丝绸，在阳光下发出阵阵耀眼的光芒。二月里的天气温度不高，大臣之中，无数人拾起长袖不停地擦着汗水。有一部分故作清高的儒生，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然而眼光却出卖了他们，不停地瞥向财物，同样充满了贪婪。
胡太后看向阶下群臣，自豪地道：“大魏富甲天下，府库充盈。这些财富，只要拿得动，众位卿家尽管拿，到了卿家的府中，便是卿家的了。为了卿家的体力考虑，宫门一日不闭。只是事前哀家声明，只允许本身携带，不得借助任何工具。”
广场之上顿时沸腾了，在场大臣均是四品以上，乃是国之肺腑，社稷栋梁。还有众多的诸侯王、公主嫔妃。听到胡太后的话，再也顾不得仪态，争先恐后地冲进广场。
金银、钱币、丝绸，在众人的抢夺下，散落的到处都是。此情此景，不由让他张经想起了前世超市抢盐的场面。
这些大臣，低的为一郡太守，高的乃是掌控天下的宰辅。府中的财富堆积如山，却贪婪如斯。如此朝廷，假如不亡，真心是没有天理了。
然而胡太后举办千秋大会的目的何在？难道仅仅只是让大臣们在自己面前上演抢钱好戏吗？假如真是如此简单，又何必劳师动众？
清河王自觉羞愧，一言不发地看着太后。他身为尚书令、都督中外诸军事，掌控朝政，却没能阻止千秋大会的举办，以至于让此等丑行贻笑中外。想要上前进谏，发现太后欢笑的眉目之下透出一股阴狠。当下内心忐忑，呆在当地手足无措。
府库之中藏物众多，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随同前来的家眷是没有资格进入府库搬运赏赐物品的。所以虽然大臣上千，从上午搬到傍晚，藏物看上去也没减少多少。
张经却知道，大魏之前的官员是没有俸禄的。直到汉文帝汉化改革以后，才效仿历代王朝发放俸禄。这个时代的俸禄是粮食，所以才有了以粮食代替地位的说法。比如郡太守与州刺史牧守一方，俸禄均为两千石。百姓们便以“两千石”称呼刺史与太守。
能做到两千石的官职，是读书人梦寐以求的理想。
当下处于乱世，银贵钱贱。府库中所藏丝绸更是贵重物品，搬运一天，少说也抵得上一年的俸禄。这也难怪众大臣见钱眼开。有了光明正大的搂钱路子，傻子才会拒之门外。
随来的家眷已经在午时之前被放出。只剩下众多大臣还留在府库之内，只要广场上的财物稍微少了一些，带甲武士便重新从府库之中搬运而出。
眼看夜幕降临，那些大臣们搬运的更加频繁了。在场的大臣只有平陆侯张彝、平恩侯崔光、清河王元怿等寥寥数人无动于衷，看着同僚们在忙碌地搬运着。
张经突然之间有些怜悯他们。广场上有的人已经年近耄耋，仍然像老鼠见到奶酪一般。这需要对金钱有多热爱，才会拥有如此的热情？
“咕噜噜！”肚子传来一阵抗议。张经有些饿了。原本应该随着家眷出宫的。不过他想看看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如何收场。现在的场景，加深了他对北魏的印象。
“哎呦！”
正在这时，广场上传来一声惨叫。一位看上去七十余岁的老人肩上扛着四五匹丝绸，由于体力不支跌倒在地。他扶着腰，惨叫一声“痛煞老夫了！”
张经看过去，却是陈留公李崇。先前在永宁寺的时候，被张彝指点过。
“哎哟！继伯，你踩到本王的脚了。”
李崇的惨叫还未停止，又传来一声惨叫。原来李崇扛了一天的丝绸，加上年纪大了，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却是不小心踩在前面老人的脚后跟上。
落下的丝绸砸在前面的老人身上，引起多米若骨牌效应。周围数人受到连累，全都扑倒在地急促地呼吸着。
出言抱怨的老人，并不买陈留公李崇的账。他乃是皇室贵胄，彰武王元融，虽然家财千万、富可敌国。可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数天没吃饭的乞丐，对财富充满了渴望。
陈留公李崇和彰武王元融倒在地上，一个扭伤了腰，一个被踩伤了脚。
太后走上前来，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讥讽道：“陈留你一生出任八州刺史，家中财物堆积如山。彰武府中僮仆如云，骏马充槽，号称天下第一富，何必为了几匹丝绸落得如此下场。”
陈留公李崇喘着粗气，辩解道：“人生天地间，财物为用。正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而已。老夫的家财比起彰武，真是小巫见大巫啊。”
彰武王元融听闻，得意洋洋道：“继伯能有自知之明是最好。哼，本王要是再不积累财富，就要被河间王赶了上来。就为了天下第一这个名头，本王又岂能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