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河王的危机
北魏上朝议事,十天八朝,剩下两天谓之“旬假”。当然一旦朝事紧急,随时可以取消假期的。
今日是神龟历二月二十五。二月三十便是寒食节,寒食节之后,则是清明节。朝廷是要放假的。所以放假之前,还有三日早朝。
含章殿内,小皇帝元诩高坐龙椅之上。在其身后,一道珠帘隔绝其中,胡太后坐在后面,以示男女有别。
大殿内文武分列,文班之中,清河王领衔群臣,太傅崔光,吏部尚书李韶、殿中尚书崔亮等依次往后排列。武班之内,陈留公李崇手持笏板,坐在武将之首,其后则是领军将军元叉、武卫将军奚康生等。征西将军张彝因为中风复发,在家休养,并没有上朝。
“有事奏来,无事退朝”,刘腾站立台阶之下,高声喊道。
此时便有数名大臣各自启奏。过不多久,但见元叉越班而出,手持象牙笏板,怒气冲冲道:“启奏陛下,吏部尚书李韶才知学浅。主持吏部期间,大量士子不得升迁,导致怨声四起。其所作所为,已经不堪主持吏部,还请陛下明察。”
珠帘后面传来一声柔柔的声音:“众位爱卿有何看法?”
大殿之内众位大臣面面相觑,接着便有数位大臣附和。认为李韶已经没资格担任吏部尚书。然而,也有几位大臣认为李韶数年来兢兢业业,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元叉所言,纯粹是在打击异己。
两派官员唇枪舌剑,谁也不甘落于下风。
“肃静!”李腾一声细喝从珠帘后面传来,大殿之内顿时恢复如初。
这时,刚刚升任济州刺史的贾璨出班奏道:“微臣有本!”
说完,从衣袖之中抽出一卷书简,递了上去。
太后看完之后,刘腾便捧着奏本来到清河王面前。胡太后不怒自威,淡淡道:“清河,你有何话说?”
清河王乃是文臣之首,执掌尚书省。凡有决策,必须经过他的首肯。
清河王元怿展开奏本,看完之后,一道汗珠自额上冒出。他也顾不得擦拭,躬身行礼道:“一切全靠陛下裁决!”
奏本之内,却是李韶担任吏部尚书的三年内,所有积压不得升迁的官员的名单。这些信息乃是吏部的核心机密,没想到却被贾璨搞了过去。作为尚书省门下机构的吏部,已经被对方渗透了。
官员升迁,历来是个老大难问题,也是个烫手山芋。从读书人中选拔有才之士,说的容易,做起来可是难上加难。后世三省六部制建立后,吏部乃是六部之首。虽然吏部尚书可以掌控天下官员升迁,却也要平衡好各方势力。不能所有的好处全都独吞了。
元叉多次安插人手,都被清河王化于无形。而刘腾之弟想要谋求郡守,也被元怿以不符合惯例为由驳回。由此接下的梁子愈演愈烈。领军将军元叉与清河王元怿,朝廷大臣均知双方已无和解可能。
在这个时代,吏部权限低下,婆婆太多,它这个小媳妇也侍候不过来。朝廷官职毕竟有限,而各大门阀的弟子把持重要职位。只留下一些残羹冷炙给天下读书人。僧多粥少,李韶作为吏部尚书,也能无可奈何。
李韶看了清河王元怿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启奏陛下,领军将军所言微臣无以自辩,情愿辞去吏部尚书一职。还请陛下看在微臣数年来兢兢业业的份上,外放做一郡守。”
珠帘之后有些意外,惊讶道:“李尚书难得愿舍弃九卿之位。既然如此,朕也不是无情之人,天下郡守凡有空缺,卿家可任意选择。”
“多谢陛下!”李韶大喜过望,想起昨晚张彝的吩咐,急切道:“冀州安德郡太守之职空缺良久,朝廷一直在商议合适人选。既然陛下垂爱,微臣情愿外放为官。”
“爱卿外放,吏部尚书一职空缺,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胡太后轻声问道。
“微臣推荐殿中尚书崔敬儒。”李韶心愿已了,对张彝充满感激。当前形势恶劣,他能够全身而退,实在是大喜之事。虽然丢掉了吏部尚书的职位,甚至一辈子也不会再坐到这般高位。可是与生命相比,权势算的了什么!
退下之后,再不言语。
今日上朝,最重要的大事便是更换吏部尚书。人选由李韶换成崔亮。崔亮作为清河崔家的之人,其资格还是无人质疑。在元叉等人的想法中,最重要的还是搞掉李韶。李韶担任吏部尚书的这一年,一直以清河王元怿马首是瞻。搞掉李韶,等于断其一臂。
下朝之后,清河王率先走出大殿。元叉紧随其后,高声嘲讽道:“清河,你没想到也有今日吧。”
元叉辈分虽然比元怿高了两辈,却是支脉较远。元怿身为皇叔,掌控朝政,其权势非元叉可比。元怿看到元叉的得意,不由皱着眉头道:“夜叉,你何以得意至此。本王抚掌之间便可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如此嚣张,真当本王是提线木偶么?”
“哼哼!死无葬身之地!我夜叉岂能任凭欺负!”说完扯下腰间佩玉,摔在台阶之下,高喊道:“元怿意欲谋反!,将他抓起来!”
殿外带甲武士瞬间聚集,将清河王元怿牢牢拿住。元怿不可思议地看着元叉,颤抖道:“夜叉,你竟敢造反!”
元叉冰冷冷地看着元怿,不屑一顾道:“夜叉不敢造反,正要捉拿造反的人。”他掌管宫廷禁军,羽林虎贲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捉拿清河王易如反掌。
大殿之外发生的事情,早有人前往禁宫报告太后。
“大胆!”胡太后听到太监报告,也来不及更换衣裳,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清河何辜!夜叉你竟敢在禁宫内动武!”太后凤目倒竖,凛然看着元叉。元叉是她的妹夫,也与她有着不可告人之事。然而元叉的这一行为,神神地刺痛了她的神经。江山社稷的权利是属于她的,丝毫容不得别人插手。没有她的同意,怎么允许抓捕朝廷重臣?
此时距离退朝没多久,众大臣没有走出宫门。先前惊得面如土色,见到太后现身后,纷纷围了上来。
元叉见状,急忙匍匐在地,仓皇辩解道:“启奏陛下,夜叉非敢僭越。只是得知清河王元怿欺负皇上年幼,意欲自立为帝。微臣为了大为江山祖宗社稷,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陛下看在微臣一片忠心的份上,赦臣死罪!”
胡太后原本怒气冲冲,见到元叉一番辩白,不禁狐疑道:“此话当真?夜叉,你也是大魏宗室、皇亲国戚了,当知道污蔑朝廷重臣的后果!”
“微臣不敢!已有人证在手!”元叉伏在地上,不无得意道。
“哦?”胡太后心中疑惑更重:“此人为谁?”
元叉缓缓道:“已在宫外等候,陛下可招来询问。清河王是否谋反,陛下一问便知。”
不多时,带甲武士已经将一人带了上来。那人见到太后之后,急忙大礼参拜。清河王元怿看向那人,忍不住惊呼道:“宋维,怎会是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清河王府属官,任职通直郎的宋维。通直郎负责文书往来,乃是清河王心腹。众大臣见到来人之后,即便原本不相信清河王谋反,此时也将信将疑起来。
胡太后将信将疑地看着宋维,道:“你是何人?怎会知道清河王谋反?”
宋维诚惶诚恐道:“小人乃是清河王府通直郎,负责王府文书往来。自从上个月开始,司染都尉韩文殊勾结中山王元熙,以皇帝年幼,想要谋反立国,立清河王为帝。”
说完从衣袖中掏出一卷密文呈了上去,小心翼翼道:“这是他们往来文书。微臣知道后,胆战心惊,不敢欺瞒陛下。”
刘腾走上前来,轻轻地接过密文,呈给胡太后,细声道:“陛下请看!”眼角瞥向元怿,露出一丝诡异笑容。
“清河?可有此事?”胡太后看完后,全身如坠冰窟。她没想到,一向得到天下士人推崇的清河王,居然也做出了谋逆之事。
乱世之中,子杀父、弟杀兄,父子相残、兄弟反目,大臣叛乱之事时刻上演。轻者身首异处、重者夷灭九族。她不敢去想象昔日的枕边人也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只是希望眼前所见之事不是真的。
清河王见状瘫倒在地,有气无力道:“微臣死罪!”
太子太傅崔光见状,不由进奏道:“陛下切勿轻下结论!还记得彭城之事吗?”
彭城王便是元子攸之父。身为孝文皇帝之弟,在孝文皇帝死后,辅佐宣武帝。其地位在宣武帝时期便如当今清河一般。最终却被权臣高肇矫诏杀害,天下惜之。胡太后听到崔光之言,忍不住道:“以太傅所言,该当如何?”
崔光缓缓道:“宋维乃是王府属官,其以下犯上,心思叵测。既然司染都尉韩文殊勾结中山王,中山王镇守邺城,不可轻动。而司染都尉如今正在京城,何不拘捕到此与宋维对质。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太后舒了一口气,叹道:“也只好如此!来人,将司染都尉带到此处,哀家与众位大臣一起,将此事处理个明明白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便见一羽林校尉匆忙奔了过来,高声禀告道:“启奏陛下,司染都尉韩文殊事先得知风声,已经畏罪潜逃!”
胡太后冷面如霜:“一定要将此人抓捕到案。至于清河王,暂先押下天牢,朕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