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班门弄斧

端午节这天，学堂放假。晚饭过后，郭三去了夏聆琴家，将那首《沧海一声笑》轻轻哼出。夏聆琴很是惊讶，问她这曲子从何处学得。郭三不敢说自己看过《笑傲江湖》电影，只得继续撒谎，声称是妈妈教她的。

夏聆琴赞道：“此曲大气磅礴、一泻千里，令听者畅快淋漓，正适合古琴演奏。”说罢，取琴置于桌上，只见她双手微动，便有一阵悦耳的琴音传出。

这首曲子郭三听了不下五十次，却从没见识过古琴的版本。此时夏聆琴即兴演奏，郭三羡慕之极，说道：“夏姐姐，教我吧。”夏聆琴点了点头，笑道：“你娘教你的曲子，自然要会弹了。”便将前几节的指法详细讲述。

该曲使用了宫、商、角、徵、羽五音，对应的简谱是1、2、3、5、6，虽然曲调简单，却又具备五音之神髓，对东方人有着原始的吸引力。郭三掌窄手小，抚琴原本有些困难，但她学得极为认真，似乎只要听到电影插曲，就回到了那有电脑、电话的年代。

这一晚，郭三用尽全力，终于学会了“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这一句。其实后面几句的曲调几乎完全相同，只要学会了第一句，也就学会了整首曲子。

然而琴技最讲求意境，倘若演奏者无法琴心合一，即使弹得再婉转动听，声色悠扬，也无法让听众产生共鸣。郭三只学到些皮毛，便自以为是，兴冲冲地回到了安养院。

第二天，郭三左等右盼，好不容易到了下午，一个人偷偷地溜出大门，直奔那埋着“金马”的沙梁。

张五仍坐在前日的地方，招手道：“郭三，你来了？”郭三心想：“他果真知道我的名字。”虽然有些惊讶，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叫道：“张五哥，我会弹琴啦！”张五道：“真的么？刚好我带了琴，你就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吧。”转身在包袱里寻了一阵，竟然真的取出一把木琴。

郭三呆了一呆，道：“我。。。。。。我只会弹一首曲子。”张五笑道：“只会一曲？那可不行。我这有《广陵散》、《梅花三弄》、《胡笳十八拍》。你甚么时候能够闭眼奏出这些曲子，那才叫真的会了。”郭三心想：“我只是在烦闷时弹一首自己会唱的歌，才不愿学那些复杂的古曲呢。”敷衍道：“好吧，我先试一试。”盘腿坐在沙地上，使出浑身解数，将昨晚学到的琴技一一展示。

张五赞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小姑娘，睡了一觉之后，竟比昨晚弹得还好。”郭三很是得意，道：“这是自然！”心里暗自吃惊：“他怎知我昨晚学琴了？难道他跟踪我了？还有，我学会了这首曲子，他怎不问是谁教的呢？”警惕之心忽起，抬头看了看张五，只见他微笑着望向自己，瞧那神情，似乎并不像是个欧阳克，便又放下心来，问：“张五哥，我的琴技如何？”张五叹道：“唉，你只会简单地拔动几下琴弦，毫无琴技可言。”

郭三道：“哼！你一定是嫉妒我了！”张五奇道：“我为何要嫉妒你？”郭三道：“你只会吹箫，却不懂弹琴，如今看我进步神速，就不服气了。”张五哈哈笑道：“既然如此，你教我琴法如何？”郭三最喜看他开怀大笑，心想：“张五哥与我说话时，总是一种逗小孩子的口吻，待会儿我教他弹琴，可要像个老师的样子。”说道：“好吧，我就教你几招。”伸手拔拉了几下琴弦，忽又觉得有些不对，这张五既然不懂琴技，为何随身带着木琴呢？抬头一瞥，见张五紧盯着琴弦，态度极为认真，不禁又暗笑自己多疑，便将那曲子重新演奏了一遍。

张五道：“嗯，我学会了。”从郭三怀中取过木琴，叮叮咚咚地弹了几下，竟然有模有样。郭三大为惊叹，同时又有些不服，心想：“为甚张五哥比我学得快呢？啊，是了！乐器的原理都一样，譬如学会了钢琴，再学吉它就更容易些。张五哥懂得吹箫，学琴自然也不难，这叫作触类旁同！”

张五又奏一遍，问：“这次如何？”郭三听不出两次有甚区别，却仍装出一副行家的模样，点头道：“嗯，这次好多了。”张五再奏一遍，问：“这次呢？”郭三道：“嗯，很好！”

此时张五运指如飞，右手或抹、或挑、或轮、或拨，幻虚无影，左手时进、时退、时猱、时撞，游刃有余。郭三早已惊得呆了，这哪里像初学乍练？分明就是个高手，琴技甚至在夏聆琴之上。

张五连奏数遍，终于停了下来，长舒一口气，道：“不容易啊，总算学会了。”郭三恼道：“哼！张五哥，你在戏弄我呢！”张五奇道：“我怎戏弄你了？”郭三道：“你分明是个抚琴高手，却装作不会。”张五更是惊讶，问：“我何时说不会弹琴了？”

郭三仔细一想，不由得愣住，张五确实未曾说过此话，倒是她一厢情愿地认定张五不会弹琴，还热心地当了一回老师，谁知竟是班门弄斧。

张五笑道：“还是我来教你吧。”便将各种技巧讲了一遍，又拉着郭三的小手按在琴弦上，逐一细解指法。

郭三虽是个八岁女童，却有着十九岁少女的记忆，此时被一青年男子握住双手，不禁心头微荡，抬眼望向张五，只见他相貌英俊，神色坚毅，像极了自己幻想中的白马王子，顿时有些胡思乱想：“张五哥才貌双全，是个大好男儿。。。。。。嗯，等我长到十八岁，他也不过三十出头，刚好娶我。。。。。。”

张五察觉郭三的手指微微发颤，问道：“郭三，你冷么？”郭三支支吾吾地说道：“嗯。。。。。。我。。。。。。是有些冷。”慌忙站起身来，似乎只要她在此多待一刻，便会被识破心思。张五虽然机智过人，但又怎能猜透郭三心中所想？只道这小姑娘真的有些发冷，不禁暗骂自己粗心：“此时正值五月，北方风沙未止，郭三又是个小姑娘，身子柔弱，可别让她受凉了。”转头望向西方，见太阳就要落山，嘱咐道：“快回家吧，路上小心。”郭三“嗯”了一声，道：“张五哥，过两天我再来找你。我还想学吹箫呢。”张五道：“好，下次我送你一支竹箫。”

次日傍晚，郭三又去了夏聆琴家，将那曲子重新演奏一遍。夏聆琴惊讶不已，寻思：“一日未见，郭三的琴技竟然大有长进；更令人稀奇的是，一些指法我从未教过，她怎就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