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谁威胁谁?
“放肆!”
马元义一声断喝,手掌重重地拍在案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震得其上的杯杯盏盏都跳起来,呯呯呯地响成一片。
仔细看过去,马元义长相俊美,虽然不能与洛阳几大闻名遐迩的美男子相提并论,但也是中上之姿了。此刻满脸怒容,因愤怒而挤到一起的眉毛眼睛,令得他看起来异常可怕。
就在他的案桌前,站着唐周,此刻他虽然低着头,沉默不语,但低垂的双眼里,却满是如若要将马元义吞噬燃成灰烬的怒火。
马元义如此恼怒,是因为他近日才得到下属密告,获知唐周在崤涵古道上截获马腾无果一事。
在他看来,唐周不但办事不利,还隐瞒不报,以致他一直不清楚马腾是如何来到洛阳的。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想要在洛阳内动手,向大医师张宝有个交代,都几乎不可能。
要是对面的不是唐周,而是马元义手下的其他人,此刻他几乎不会犹豫,就会直接下令,将之拖出去鞭罚,严重的,还会直接秘密处决了。
可惜唐周是最早追随大贤良师张角的教众之一,资历比起马元义要高上不少,要不是能力有限,兼且为人贪淫好色,他早就是一方州郡的大渠帅了,哪还会屈尊于马元义手下。
“呼~”
马元义长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将出来,强行抑下心中的怒火,一把抓过眼前的茶盏,连同碾得细碎的茶末,咕噜噜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呯!”
马元义将茶盏重重放在案桌上,挥挥右手,有些无奈地对唐周道:“下去吧,办事不力,隐瞒不报,此事本帅自会向大贤良师禀报,由大贤良师定夺。”
唐周倒也没傻到在这个时候继续与马元义争执,而是默不作声地退下。他原本也不算难看,可惜尖尖的下巴,一口焦黄的大牙,将他的形象给彻底毁了,此刻面容愠怒,五官挤成一团,更显得阴鸷难看。
“如今大贤良师将此事交由我等处理,大家伙说说,除了派人紧盯马腾和华佗的行踪外,可还有其他的什么好法子?”
马元义抬起头来,朝在座的各人扫视一圈,问道。
“大帅,既然大贤良师吩咐咱们不要在城内行事,何不出钱雇几个杀手,杀了这两个家伙?”
“嗯,雇青衣楼杀手,也是一途。其他诸位呢,意下如何?”
“报~”
就在马元义话音刚落,众人还没有答话时,门外传来一声带着些许惊慌的高声禀报。
来人径直入内,半膝跪地,禀道:“报大帅,马腾,马腾就在门外,说要见大帅。”
“什么?!”
马元义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满脸的震惊。
不光是他,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唐周,此刻也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
此处宅院,可说是太平道设在洛阳的大本营,隐秘之极,除了太平道真正的核心人员之外,其他人都懵然不知,更别说外人了。
如今马腾这个被太平道追杀的外人,竟然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怎不令马元义在内的所有人,感到震惊之余,更感到阵阵恐慌。
马腾都能探知此地,那太平道的仇家呢?是否也会早就知晓?
“大帅,马腾仍在门外等着。”
得禀报的来人提醒,马元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下子踌躇起来。
他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见马腾呢?
“大帅,既然马腾自己上门来找死,何不就此把他给做了?”
唐周转头看向作此提议的人,嘴角微微翘起,面露不屑。他可是实际见识过马腾的手段,如今马腾既然敢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那肯定是有备而来。
“糊涂!”
马元义一声叱喝,心头的烦躁反而因此而稍稍减弱了些。
厅堂内一片死寂,唯有唐周一脸的幸灾乐祸,嘴角挂着讥讽、耻笑的笑容,惹得挨叱那人怒目圆瞪,狠狠地盯过来。
两道目光如若是两把尖刀,此刻的唐周,只怕已是被刺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所有人都了解马元义的脾性,此时他心情不佳,谁出声,谁倒霉。
马元义在厅堂内来回踱步,冷静下来一想,他就知道,今日已不是他想不想见马腾的问题,而是如何见的问题。
“呼~”
马元义止住脚步,长出一口气,转身之间,即下定了决心。
“带他到偏厅,本帅单独见他。”
“是!”
脚步声响,禀报者快步离去,马元义扫视一眼厅堂众人,吩咐道:“你们暂且从后门离开,注意分散走,不要聚拢一起,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有心人早就注意到了。”
马元义话音未落,唐周就已起身,还低声嘀咕了一句。
偏偏他这低声嘀咕并不只有他自己听得到,而是声音大到足够让马元义听到。
马元义心中恼怒异常,表面上却装作没有听到,转过身去,目不斜视地自唐周身边擦肩而过,往门外行去。
他并没有直接去到偏厅,而是回到书房,仿佛是浑然忘了还有一个人要见,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
好歹他也是主持一方教务的太平道大渠帅,所负责的地域范围,虽只有河东、河内、弘农和河南尹四郡,比起那些负责一州的大方渠帅,如青州的卜已、徐州的张梁、幽州的黄沙、荆州的张曼成、扬州的裴元绍、兖州的杜远、豫州的波才、并州的张燕等等,这地域范围自然是要寒酸了很多,但如论重要性,则绝对位于太平道大本营冀州之下其余各州之上。
“大帅。。。”
这已是属下第三次来请,马元义头也不抬地直接扬手,制止属下继续禀报,而后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竹简书卷,抬头问道:“马腾可有等得不耐烦之举?”
“没有。”
马元义微微皱眉,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站起身来,淡然道:“头前带路。”
他将马腾这么晾晒在偏厅里,已至少有半个时辰,原本他会以为,马腾必定会等得不耐烦,会做出一些激愤的举动,可事与愿违,既然属下说马腾并没有不耐烦,那再问马腾是在做什么,其实已是多余。
刚刚踏进偏厅,马元义即感觉到一双目光将他锁定,可他耐着性子,就是不转头去看,而是一脸肃然地径直走到主座坐下,而后才抬头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挂着淡淡笑容的笑脸。
可是那笑容,看在马元义眼里,怎么看都怎么觉得是带着一股子浓厚的讥讽之意。
“大渠帅真是个大忙人,在下陇西马腾,今天冒昧登门,为的也就是几句话的事。”
对马元义的姗姗来迟,马腾似是毫不在意,脸上不见一丝不满。
“哦?所为何事呢?”
马元义不假思索地回道,仿佛对马腾所说毫无所察。
马腾脸色一沉,看向马元义,问道:“怎么,大渠帅是真不知情,还是糊弄在下?”
“啪!”
马元义伸手一拍案桌,上身微微前倾,阴狠狠地盯向马腾,怒道:“糊弄你又如何?你还真当此地是菜市口,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哈哈哈。。。”
马腾不怒反笑,带着浓浓地讥讽,道:“莫不成大渠帅以为此地是龙潭虎穴不成?”
不待马元义回答,马腾同样不甘示弱地回盯着马元义,一字一顿道:“今日马某将话撂在这里,大渠帅若再派人跟踪监视马某,休怪马某下辣手!”
“辣手?!”
马元义冷笑一声,对马腾的这般威胁除了感觉到好笑之外,没有其他想法。
“太平道拥众百万,还从未有人胆敢出言威胁,马腾,你坏我道传教大事,已不为我道所能容,如今还大言不惭,出言威胁,可是嫌活得不耐烦了么?!”
“哈哈哈。。。,拥众百万,大渠帅可真是好威风,在下当然不会威胁到太平道,可要擒杀几个鬼鬼祟祟吊在身后的小蟊贼,那还是不在话下。况且太平道大贤良师虽然拥众百万,威风八面,可真要是惹得有人不快了,那可也是危险得紧。”
“笑话!”
马元义连连冷笑,只是喝斥,没再多加解释。
马腾嘿嘿一笑,上身微微后仰,道:“当今天子又如何?别看你太平道信徒众多,一旦惹得当今天子不快,你们一个个都会人头落地,诛灭九族!”
马元义仿佛听到世上最为好笑的事,一个人在那里笑得乐不可支,伸出右手手指,指向马腾,道:“天子深居九重,太平道祛病救世,又怎会惹得天子不快?”
马腾上身前倾,低声道:“聚众意欲谋反,这个理由又如何?”
马元义一听,脑海中如晴天霹雳,震得他整个心神俱在瑟瑟发抖。
他不知马腾为何会如此说,不知马腾是听闻到什么,抑或仅仅只是威胁之语,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顾直勾勾地盯着马腾,双目如若喷出怒火,想要一把将眼前的马腾给烧得只剩一堆灰烬。
与此同时,他的心神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马某今天话尽于此。古语云,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马某与太平道井水不犯河水,如非要逼得马某不惜鱼死网破,那可就殊为不智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