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酒醉人也醉
说来也奇怪，自从五月底的一场大雨以来，一连十多天，天就像是变成了筛子，雨时下时停，就未曾真正止歇过。
马腾很喜欢这种烟雨迷蒙的感觉，站在临水小筑的二楼天台，远眺洛水北岸遍布的垂柳，以及水面上滑动的轻舟，让他有一种恍惚之间跨越时空天堑之感，仿佛此刻他立足的，并非是这个乱世将启的汉末，而是后世某个难得清静的度假胜地。
仰起头来，深吸一口气，湿润的气息中，带着淡淡的花香。
“马兄真是好雅致，逃到这里来观赏风景！”
马腾闻声识人，转过头去，对着满脸笑意的任红昌笑道：“几位帮主酒量惊人，我可是吃不消，只好溜出来看看雨景。此处风景绝佳，任老真是好眼光，选中了这么个风水宝地。”
“扑哧！”
任红昌掩嘴轻笑，道：“逃酒能逃得如马兄这般自若的，可还真是少见哩。”
初次见面时，马腾还以为任红昌只是个肤白唇红的俊俏美男，如今才知道，她只是好作男装而已。此刻见她的穿着依旧飘逸潇洒，可既然知道她是女儿身，怎么看，都觉得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莫不透着女儿姿态。
马腾心里非常纳闷，这么明显的女儿姿态，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怎么，马兄可是被。。。说中了？”
见马腾似是有些发呆，任红昌轻笑着挪揄道。
“哈哈。”
马腾打了个哈哈，道：“拼不过酒，不逃可如何是好。对了，再过几日，就是我大哥的大婚之日，任帮主届时可莫要推辞，务要大驾光临才是。”
任红昌嫣然一笑，微微低头，答道：“没收到请柬，我还以为马兄忘了哩。”
“哪里哪里，这是我的不是，原以为请柬就是延请任老和任帮主的。。。”
“嘿，你们两个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赶紧的，进来再喝几碗！”
马腾还没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洪亮的叫唤，转头一看，正是魁梧壮实的大汉韦典。
转身之际，马腾倒是面色如常，可眼角余光扫见对面的任红昌，见她此刻却正面色酡红，微微低头，也不知道她是多喝了几杯，还是因为韦典这话喊得着实有些暧昧。
“哈哈哈。。。，韦兄武技过人，这酒量，可也是惊人得很啊。”
“那可不是，公明那小子已经喝趴下了，没人陪着喝酒，当真无趣得紧。”
马腾朝任红昌拱手示意，留下她一人俏立在栏杆前，远眺洛水美景，似是对韦典的邀请无动于衷。
“怎么，马兄可是对任帮主有意思？”
韦典学着马腾最喜欢做的事，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与他边往里走，边在马腾耳边悄声道。可他这所谓的悄声，也仅是于他而言，对其他人来说，可跟大声喊叫没什么两样。
马腾吓了一跳，可又不好回答，只得哈哈笑着，打了马虎眼，走出几步，微微回头看去，见任红昌依旧俏立在天台上，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
可马腾非常清楚，韦典这话，任红昌必定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神医华佗的大婚之日定在六月十二，新娘不是别人，正是华佗在归元堂医治好的身患重疾幼儿之母，名叫梅钰。
在这个时代，礼法并没有马腾所以为的那么严苛，改嫁再婚之事并不罕见。当时华佗很是花了几个月工夫，才算是治好了梅钰儿子的重疾，这么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就熟稔无比。再加上马腾从中一撮合，华佗也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下来，至于其后的说媒等等诸般必须的礼仪，反倒只是水到渠成的事。
一大早，马腾就爬起身，照惯例耍上一套枪法、刀法，就开始忙碌起来。
说忙碌，是因为他以华佗大婚总管自居，总揽一切，但实际上，他所做的，其实也就是问问这个，提醒那个而已。以他对这个时代礼仪有限的了解，与其说是他总揽一切，不如说他是大开眼界。
“小师叔来了。”
马腾刚刚跨进院门，就听到吴普客气恭敬地唤了一声。
吴普正是马腾和华佗在阳平关救下的年轻人，为此事，连同贾诩在内，三人都被张宝列入太平道必杀名单之内。当时三人要赶返西凉，就将需要静养的吴普留在阳平关，托张济和张绣照看。吴普则一直记得马腾和华佗当时说的话，刚一痊愈，就急急辞别张济叔侄，赶到洛阳，正式投入华佗门下。
“嗯，怎么样，都准备好了？”
“是，都准备好了。”
一问一答之间，马腾年纪比起吴普来还要小上一些，当起小师叔来，却当仁不让。
随着日头西斜，时近黄昏，大婚之礼也就正式拉开帷幕。
“大哥，到了！”
李利驾驭的马车刚刚停稳，马腾就从马车上一脚跳下来，冲着里面喊道。
华佗的宅邸就在马腾宅邸旁边，式样几乎没什么区别，此刻大红的灯笼处处挂起，映照得院内到处红彤彤的，充满了喜庆。
马腾这还是第一次亲身参加这个时代的婚礼，前前后后的礼仪虽然非常繁琐，但婚礼本身却讲究安静，讲究短暂，不会出现大摆流水筵席，大宴宾客的景象。
华佗应声而出，在马腾的陪同下，站到门口等候新娘子车驾的到来。
“师傅，小师叔，蔡翁来了。”
“啥？”
听到吴普凑上前来小声禀报，马腾吓了一跳，惊问道。
华佗的确是亲自上门奉上请柬，可蔡邕着派蔡峰送来了贺礼，此刻没想到他亲自过来。
“大哥，我去看看。”
马腾跟华佗打声招呼，留下吴普和华佗在门口候着，匆匆进门。
刚刚进门，马腾一眼就看到了蔡邕，正站在院内的一颗大槐树下，头戴进贤冠，身穿玄端服，宽袖大袍，美髻飘飘，神情自若，气定神闲，身旁只有蔡峰一人陪着，周围也无人敢上前奉承。
“蔡翁！”
马腾几步上前，恭敬有加，“室外酷热，蔡翁何不到屋内坐坐。”
“无妨，无妨，贤侄自忙，老夫在此纳凉，倒是清静自在些。”
马腾如今在蔡邕面前早就混了个脸熟，再加上也亲自登门过，因而如今蔡邕对他虽说不上熟稔，但也以贤侄相称呼。
“没想到蔡翁亲自过来，大哥正在门口迎候新娘，多有怠慢，蔡翁莫怪。”
既然蔡邕不想挪脚，马腾也只有站在这里，陪着他说话。没说上几句，门口一阵骚动，有人在不停朝里喊着，来了，来了。
马腾明白，这是新娘的车架到了。
果然过不片刻，华佗陪着一身黑衣的新娘梅钰入内，身后跟着的，只有吴普等数人而已，整个队伍静悄悄的，没有喧闹，没有奏乐。
蔡邕就站在大槐树下，目送华佗和新娘入屋，很是欣慰地长叹一口气，道：“神医娶亲，收徒，一身医术有了传承，真是可喜可贺啊。”
“蔡翁说的是。”
马腾接口答道：“大哥醉心医术，足迹遍及大汉诸州，如今也是该安个家了。蔡翁请！”
蔡邕呵呵一笑，对着马腾摆手道：“婚宴老夫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能目睹神医娶新妇入门，老夫心满意足。”
“这个。。。”
马腾沉吟着，心知以蔡邕的才气名望，与一众白丁宾朋混在一起，双方都会很不自在，因而也就不再坚持。
“待明日，小子必将蔡翁厚望转给大哥，怎么着也得催他早生个贵子才是。小子新近又琢磨出了一种新酒，正想着送两坛到府上，请蔡翁品鉴的，正好请蔡翁带上。”
“哦，新酒？难道比烧酒更见出色？”
马腾陪着蔡邕边往外走，边笑着答道：“烧酒虽好，可小子始终以为不够醇厚绵长，所以得空后，就一直与大师傅琢磨，这不刚刚酿出一些，自觉比烧酒要好上不少。不过到底好在哪里，小子在此卖个关子，请蔡翁品鉴后，再作定论。”
“好！”
蔡邕高兴得很，连声答应下来。
作为好酒之人，蔡邕一直秉持着这样的信念，平日吟诗、写字、品书时，如能有一坛美酒在旁，兴之所至，浅饮低酌一杯，的确是人生一大快事。
“此酒尚未取名，还得劳烦蔡翁大笔一挥，为之题名，这样好刻印到酒坛上。”
说了这么多，马腾的狐狸尾巴才终于露将出来。说到底，他是想要借重蔡邕的大名，来推广美酒。
刚推出烧酒时，他想着的是将自己隐在幕后，所以想也不想地，就取了“十八子烧酒”这么个俗白的名字，用来面向市井阶层，倒是般配。可这新捣鼓出来的美酒，是马腾准备推向高端市场的，走高价路线，需要的，当然也是个雅致些的名字。
因而从一开始，马腾就早就盘算好了，这取名，题字，除蔡邕外，再也没有其他更为合适的人选了。
“哈哈哈。。。”
蔡邕边走边抚须长笑，转头看向马腾，道：“原来贤侄早有此念，此易事尔。拙字能随美酒行遍天下，亦是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