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你是左慈?
就在关中被青衣楼和太平道众人翻了个底朝天时,马腾已过武关,一路疾行,直到南阳析县,才好好地休养一天。
而后马腾过郦国,顺湍水南下,到穰县,抵达新野。
新野只是南阳郡所辖三十七城之一,辖户不过一万左右,是个名符其实的小地方,但这里在后世却大大有名,原因当然是刘备曾屯兵如此,请得诸葛亮出山,方才成就一番霸业。
这也是马腾来到南阳后,兴起到新野一探的主要原因,在后世只能凭想象,而今有机会到实地一观,岂不快哉。
在城内的悦来客栈安顿好马匹行囊,马腾出门,在城内四处信步而行。
新野城与陇西襄武格局相差无几,但比起襄武还是要大上不少,人烟也要繁密许多。新野地处南阳宛城到襄阳的交通要道,因而南来北往的商旅也不少,客栈、酒肆生意一片红红火火。
城墙,县衙,钟鼓楼,各处转悠一圈下来,也要不了多长时间,看看天色尚早,马腾迈开大步,往新野市集行去。
市集上人来人往,各色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腾对来自于洛阳的精巧玩意儿熟视无睹,倒是对来自襄阳、江东一带的东西大感兴趣,挑中适意的,就掏钱买下,以便拿回去哄哄两个小家伙。
马腾信步慢行,边走边看,在一个摆满式样精巧、做工一般的摊位前停下,拿起一支如蝴蝶双翼型的小巧梳子,正要开口询问,猛地感觉到有人往自己身上轻轻一撞。
集市上向来如此,人挤人,有个磕磕碰碰什么的,原本也很正常。马腾本没在意,右手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摸,准备掏出钱袋时,却意外地发现钱袋已经不翼而飞。
自洛阳出发时,马腾随身带了十余金,路途耗费加上在茂陵马家庄宴客以及交给马翔两金,现在身上还有六七金的样子。这些钱财马腾当然没有全部随身携带,而是将之藏匿在行囊之中,随身只带着一些零用的株钱。
马腾放下手里的小巧梳子,转身四处一看,立时锁定前方正在人群中如同滑溜之鱼一般快步离去的那人。
二话不说,马腾立刻跟了上去,只消片刻工夫,就跟紧了不少。
那人只是回头瞄了一眼,看似没什么异常,实则见马腾紧随其后,立刻就加快脚步,如此举动无异于是在告诉马腾,你的钱袋是我偷的。
那人穿着一件有些泛白的长衫,满头白发凌散,显是已好多天没有打理过。在马腾的紧追不舍之下,他的脚步愈加的有些慌乱,但他始终不往旁边的小巷跑去,而是一直在市集人群中挤来挤去,期冀借着人群的阻挡,摆脱马腾的追逐。
可惜事与愿违,眼见着已经走出市集,行人渐少,马腾仍不慌不忙地跟在他七八步之外。此时那人眼见无法甩脱,竟然站定转身,就这么看着马腾,露出一脸无辜之色。
鉴马腾无论是赶路,还是闲逛,甚至睡觉时,都是刀不离身,当在他的腰间衣衫内,还藏着他的宝贝军用短刀,因而外人看向马腾时,无不将他看作四处游历的游侠儿,多少还是有些敬而远之。
马腾逼近几步,双眼紧盯着此人的眼睛,脸上则挂着一丝微笑,道:“兄台手脚伶俐,只是找错了对象,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赶快将我的钱袋奉还?”
“钱袋?什么钱袋?”
那人一愣,问道,腔调颇有些古怪,马腾只能勉强听懂个大概,未听出来是哪里的口音。
周围很快就围了一圈闲人,看向那人时,无不面露诧异。说来也是,那人须发尽白,连脸上的毫毛都是白的,从这点看理应是个耆老之人,但看他肌肤平滑,以及行动的利落,又绝对是个年轻人才对。
马腾虽然心里有些奇怪,但却知道这是一种先天性疾病——白化病。
“聪明人可不会如此才对。”
马腾踏前一步,右手伸向背着的长刀刀柄,仍然满脸堆着微笑,说道。
那人双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但瞬间就恢复如常,自怀中掏摸半响,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看着马腾似是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兄台说的是这个,小弟在集市上捡到,没想到是兄台所遗,现今物归原主,甚好,甚好。”
他边说,边将钱袋抛给马腾,光看他一脸无辜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真的会以为他不是偷,而是捡的。
马腾接过钱袋,在手里掂了一下,收到怀里,右手也放松下来,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兄台如何称呼。”
“庐江左慈,贱字元放。”
那人见马腾拿到钱袋后,一副并无恶意的样子,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拱手微揖答道。
“啊?!左慈?你就是那个…左慈?”
马腾着实吃了一大惊。汉末三国的史籍中,可都记载有左慈那些神乎其神的轶事,什么千里取鱼、变化无端等等,读到这些时,马腾当年可是抱着洒然一笑的态度的,但现在却由全然不信变成了存疑。
左慈见马腾如此神态,心里也着实有些讶异,眉梢微皱,问道:“怎么,难道兄台听说过慈之大名?”
马腾呵呵一笑,道:“非也,非也,只是觉得左兄非同常人,有些惊讶而已。现已是酉时,何不由小弟做个东道,一起去喝上两杯?”
左慈眼珠转了两转,摸不清马腾到底想干什么,但又实在不甘心放弃这么吃喝一顿的机会,一时间颇有些踌躇起来。
“怎么,左兄有胆拾捡钱袋,无胆去喝上两盅?”
拾捡二字,马腾刻意说得重些,配以他那满脸似笑非笑的笑容,讥刺之意,溢于言表。
左慈脸色连变都没变一下,反倒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有劳了。”
对左慈这等厚脸皮,马腾不由大感惊奇,单从此点看,左慈倒真无愧于后世所谓奇人的称谓。
马腾在前,左慈在后,跨进新野最大的酒肆。
二人随小二上楼坐定,马腾点上几样本地特色菜肴,又要了一坛醇酒,便与左慈各自落座。
不待左慈抢先说话,马腾一脸平静地问道:“元放兄年纪似与马某相当,在下陇西马腾,字寿成,与兄平辈论交想必无不妥之处了。”
“什么?平辈?”
左慈一脸忿然,圆瞪着双眼,那模样,颇有些吹胡子瞪眼的架势。
“哈哈,怎么,这个时候了,元放兄还想着蒙骗在下不成?”
马腾丝毫不以为意,打了哈哈,直盯着左慈双眼,仿若已直透到他的内心。
“老夫.”
“元放兄须发尽白,在外人看来似是鹤发童颜,但在下可不这么认为。”
左慈刚刚抚须吐出老夫二字,马腾就打断他的话,摇头笑道。
“为何?”
“因为在下见过与元放兄有相同遭遇之人,故而知道元放兄如此模样,只是天生而已。”
马腾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灌了一口茶,轻声道。
此言一出,左慈再也说不下去,双眼一黯,低头品茶,良久不语。
马腾知道自己说的话勾起了左慈不堪回首的回忆,因而也就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白化病是一种先天性疾病,即使在后世科学昌明之时,依然无法医治,由于患病之人形象异于常人,易为人所称奇耻笑,后世尚且如此,更何况在这个时代。
所以可想而知,左慈自小必定饱受白眼讥笑,所走过的路比常人艰辛何止十倍。
沉默之间,小二带着数人,鱼贯端来酒食菜肴,在二人面前的案桌上摆好。
马腾端起酒樽,朝左慈一笑,朗声道:
“元放兄何须自怜自艾,上天赐予元放兄如此异于常人之形象,自是说明元放兄本非常人,又何必在意于那些凡夫俗子的诟病笑语。来,元放兄,干了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