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你死

机场巴士把我驮回了市中心，过两个街道就是我家。我伸手够到衣兜里的钥匙，只希望爸妈没有换锁。

C市在我消失的一个月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百货大楼仍旧天天爆满，公车还是开得跟出租一样快，而我呢，变成了一个可悲的傻瓜。定了定神，我拖着箱子往家走去。

守门的中年男子认出了我，表情犹豫，还是跟我点了点头，“小柯回来了。”

我没有理他。现在恐怕整个小区都知道老柯家出了这么棵毒苗。

我忐忑着上楼，家门竟然没锁。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门踏入。

在飞机上我想象过若干种进家门第一眼看到的情景，可能是妈妈冲过来把我推出去，可能是爸爸坐在沙发上看报吸烟，更可能是家里没人，这个时间点他们都该在单位的。

事实证明我想错了，此时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几乎整个家族的长辈。注意到我进门，都蹬大眼睛看着我。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一动都不敢动。

爸爸从沙发上起来，走到我跟前示意我进门。他的脸色很差，确切说所有人脸色都很差。

我刚要往前迈一步，又听见他开口，“箱子就不要拿进来了，反正等一下你也是要走的。”

“是。”我不确定这声音是不是我发出来的。

家里弥漫着一股香火的味道，我正好奇，眼角余光突然瞟到墙上新挂上的照片。我转头。是爷爷。

你知道有一种感受吗？当你好不容易做好最坏准备想要改过自新，现实却一巴掌呼过来，它说没那么简单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我跪下去，喉咙不受控制地发出嘶吼声。

爸一脚踢在我背上，妈妈也从另一个角落走过来，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在这个家里，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陌生乞丐，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值得同情。

背上又是一脚。

我撑在地上，感觉整个世界天旋地转。有多爱就会有多恨，曾经把我宠上天的父母，你们会想要是没有我该多好吧。

“起来。”爸命令。

我仍旧跪着不动。

“柯小柔，我叫你起来。”他的语气冷极。

可是我真的动不了，我想去死。

他踢了我第三脚，然后气恼地把我像小猫一样提起来往一旁摔。

姑姑冲过来抱住我，眼睛哭得红肿，冲着爸爸吼：“把她弄死你会高兴一点吗？”

可他并不理会，一把把我扯回来，“你明知道爷爷病情到什么程度，你竟然在这种节骨眼上为了一个男人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爷爷有多疼你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他走得不安心。柯小柔，你给我滚，你永远不要再回来，我宁愿当你死了！”

我已经难受到哭不出来，使劲甩了自己两巴掌，嘴角渗出一点血迹。不疼，怎么会一点都不疼。

我转头看向妈妈，看向姑姑，看向坐在客厅里的所有人，有人在讲好话，有人已经泣不成声。我心里真的只有一个念头：柯小柔，你怎么不去死！

冰冷的语气再次响起，“柯小柔，你给我滚出去，你不配呆在这里。”

我僵硬地点点头。掏出钱包，把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放在桌上，“上两个月忘了给家里生活费。对不起，让你们失望了丢脸了，对不起。”

我转身离开，没有人上前来拉我，我又怎么敢奢望他们会来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