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笑傲江湖曲（一）
一曲终了，岳方兴三人方才从中清醒过来，看看天色，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只听那三人中一人缓缓说道：“刘贤弟，你我今日毕命于此，那也是大数使然，只是愚兄未能带来官府中人，险些累得你家眷弟子尽数殉难，心下实是不安。”
另一人听到这话，说道：“你我肝胆相照，还说这些话干吗……”
岳方兴听到这话，向令狐冲和仪琳低声道：“是刘正风师叔和魔教曲长老。”他知道这二人躲避在此，尚不知道刘正风府中发生的事，因此向两人解释。
只听刘正风续道：“人生莫不有死，得一知己，死亦无憾。”
曲洋道：“刘贤弟，这次却是愚兄对你不住。我本已去官府找人，却没料到主官不在，其余衙门众人推三阻四，连那为你宣旨的官员也没见着。愚兄本待胁迫一两人，却又不知何人主事，只得独自赶回。想不到嵩山派如此毒辣，当真抓住你家人胁迫，若非华山岳掌门，连你的家人也险些不保。”言语间唏嘘不已。
岳方兴听到这里，方才知道为何曲洋没有按照昨夜的商定带人前来。想想官府中人的习气，不由大是懊恼，这次却是他的疏漏，没有料到这点。
刘正风半晌不语，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虽与本地官员交好，却早该想到这些人是靠不住的。这次却是多亏了岳掌门和他的公子，否则我家人也多半不幸。这些俗人，又怎懂得你我以音律相交的高情雅致？曲大哥，你可是大椎穴受伤，震动了心脉？”
曲洋道：“正是，嵩山派内功果然厉害，没料到我背上挺受了这一击，内力所及，居然将你的心脉也震断了。早知贤弟也仍不免，那一丛黑血神针倒也不必再发了，多伤无辜，于事无补。幸好针上并没喂毒。”
岳方兴听到这里，心下也暗赞曲洋的细心。想来他也知道，若是他真给“黑血神针”喂毒，固然能杀死一些人，但刘府幸存的众人多半也会被剩余之人杀掉。纵是华山派和恒山派合力，只怕也无法阻挡。如今倒好，那些人急着查看伤势，确认是否中毒，都已返回了。而且如今辟邪剑谱出世，想来那些人也不会再去刘府。
刘正风轻轻一笑，说道：“但你我却也因此而得再合奏一曲，从今而后，世上再也无此琴箫之音了。”
曲洋一声长叹，说道：“昔日嵇康临刑，抚琴一曲，叹息《广陵散》从此绝响。嘿嘿，《广陵散》纵然精妙，又怎及得上咱们这一曲《笑傲江湖》？只是当年嵇康的心情，却也和你我一般。”
刘正风笑道：“曲大哥刚才还甚达观，却又如何执着起来？你我今晚合奏，将这一曲《笑傲江湖》发挥得淋漓尽致。世上已有过了这一曲，你我已奏过了这一曲，人生于世，夫复何恨？”
曲洋轻轻拍掌道：“贤弟说得不错。”过得一会，却又叹了口气。刘正风道：“大哥却又为何叹息？啊！是了，定然是放心不下非非。”
仪琳听到这里，心念一动：“非非，就是那个非非？”
果然听得曲非烟的声音说道：“爷爷，你和刘公公慢慢养好了伤，咱们去将嵩山派的恶徒一个个斩尽杀绝，看他们还敢为难我们！”
这时，山壁后猛然传来一声长笑。笑声未绝，山壁后蹿出一个黑影，青光闪动，一人站在曲洋与刘正风身前，手持长剑，正是嵩山派的大嵩阳手费彬。只听他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女娃子好大的口气，将嵩山派赶尽杀绝，世上可有这等称心如意之事？”
刘正风见到费彬，霍然站起身来，说道：“费彬，刘某中了你两位师兄的掌力，已命在顷刻，你还想干什么？”
费彬哈哈一笑，傲然道：“这女娃子说要赶尽杀绝，在下便是来赶尽杀绝啊！女娃子，你先过来领死吧！”
仪琳听到这里，低声向岳方兴和令狐冲道：“令狐大哥是非非和她爷爷救的，咱们怎生想个法子，也救他们一救才好？”
岳方兴心中也早已在盘算如何设法解围，一来全了道义，二来也是代令狐冲偿了救命之恩。只是他不知丁勉和陆柏是否在附近，因此也不敢贸然动手。当下手扣弹丸，以备随时救援。
只听刘正风道：“姓费的，你也算是名门正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曲洋和刘正风今日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死而无怨，你去欺侮一个女娃娃，那算是什么英雄好汉？非非，你快走！”
曲非烟道：“我陪爷爷和刘公公死在一块，决不独生。”
刘正风道：“快走，快走！我们大人的事，跟你孩子有什么相干？”
曲非烟道：“我不走！”刷刷两声，从腰间拔出两柄短剑，抢过去挡在刘正风身前，叫道：“费彬，先前刘公公饶了你不杀，你反而来恩将仇报，你要不要脸？”
费彬阴森森地道：“你这女娃娃说过要将我们嵩山派赶尽杀绝，你这可不是来赶尽杀绝了么？难道姓费的袖手任你宰割，还是掉头逃走？”
刘正风拉住曲非烟的手臂，急道：“快走，快走！”但他受了嵩山派内力剧震，心脉已断，再加适才演奏了这一曲《笑傲江湖》，心力交瘁，手上已无内劲。曲非烟轻轻一挣，挣脱了刘正风的手，便在此时，眼前青光闪动，费彬的长剑刺到面前。
曲非烟左手短剑一挡，右手剑跟着递出。费彬嘿的一声笑，长剑圈转，啪的一声，击在她右手短剑上。曲非烟右臂酸麻，虎口剧痛，右手短剑登时脱手。费彬长剑斜晃反挑，啪的一声响，曲非烟左手短剑又给震脱，飞出数丈之外。费彬的长剑已指住她咽喉，向曲洋笑道：“曲长老，我先把你孙女的左眼刺瞎，再割去她鼻子，再割了她两只耳朵……”
曲非烟大叫一声，向前纵跃，往长剑上撞去。费彬长剑疾缩，左手食指点出，曲非烟翻身栽倒。费彬哈哈大笑，说道：“邪魔外道，作恶多端，便要死却也没这么容易，还是先将你的左眼刺瞎了再说。”提起长剑，便要往曲非烟左眼刺落。
正危急间，忽听得身后有人喝道：“且住！”同时一个弹丸急速打来，击向费彬面门。
费彬大吃一惊，急忙挥剑护身，打落弹丸，但觉这弹丸劲力甚大，震的他虎口也有些发麻，显然来人功力颇深，不由心下大惊。
这费彬却是被方才琴箫合奏的声音引来，见到刘正风等人，大喜之下又没有仔细查看周围，却不知岳方兴三人早就在这。如今岳方兴突然出手，又蓄力良久，他也险些中招。
费彬回过头来，月光下只见一个青年汉子双手抱剑而立，定睛一看，认出了岳方兴。岳方兴日间接连两次坏了嵩山派的好事，他自然印象颇深。只听他嘿嘿一声冷笑，说道：“原来是岳掌门的公子，却不知你深夜在此做何？难道你华山派当真和魔教有勾结？”
岳方兴听到此言，也是一声冷笑：“费师叔，您老也深夜在此做何？丁师叔和陆师叔可好？”
费彬听到这里，冷笑道：“你这小子倒是聪明，知道套我的话。不过你现在自身难保，实话告诉你也无妨，丁师兄和陆师兄连夜已经赶往福建，争夺辟邪剑谱了。”
仪琳听到这里，在一旁颤音道：“费师叔，你是要杀……杀……岳师兄？”
令狐冲道：“何止是师弟，只怕我二人也要被灭口吧！”
费彬扫视二人一眼，对令狐冲冷笑道：“你小子武功也是不错，竟能从田伯光手里救出这么个俊俏的小尼姑，不过你有重伤在身，否则和你师弟联手我也要顾忌一二，现在吗？哼！”冷哼一声，提剑向岳方兴攻去。
岳方兴见此，不敢大意，提起重剑迎上。他这一年来多次搏杀，经验比之与田伯光相斗时丰富了不少，但与费彬这样的五岳剑派老一辈高手相斗，却还是第一次。因此一上来就用出他最拿手的混元剑法，一招一式稳守起来。费彬的剑法虽然凌厉，但相比于海底的水流，却又远远不如了。岳方兴防守间，偶尔觑到破绽，也反击反击一下，让他不敢大意。
费彬与岳方兴斗了一会儿，却发觉岳方兴没有他想象的好对付，还险些被其所乘，不由略显心急。他虽然自忖能够稳胜岳方兴，但也不想耽搁时间，以免岳不群等人赶来。看来需要拿出全力了，费彬心中暗想。当下剑法一变，更显凌厉。
这费彬虽然号称“大嵩阳手”，但在剑术一道也浸淫颇深，这时下定决心，全力施展开嵩山剑法，气象当真不凡，雄伟万千，如千军万马奔驰而来。
岳方兴察觉到费彬的攻势陡然强了几分，猜测他应该已经使出了全力，更加不敢大意，把他这些年练剑所得尽数施展开来，把攻势一一挡下。他的剑法乃是在海底习练而出，海底潜流四面八方，无时不在，岳方兴练剑一年多，虽不能说把所有水流一一挡下，但偶尔漏过的却也难以对其有大伤害。费彬剑法虽好，但一时之间，却也攻不进去。反而因为岳方兴重剑较重，震得他手臂发麻。
令狐冲等人在一旁早就看的目眩神驰，这几人本来已经有些绝望，却没想到岳方兴的武功如此之高，竟然能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大嵩阳手费彬剑下支撑这么长时间。如今虽然落于下风，但费彬却也对其无可奈克，不由心下暗暗企盼，希望岳方兴能够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