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下之主
秦王政二十六年，咸阳城。
三日前，咸阳城开始夜巡，入夜后，甲士穿梭在咸阳城大街小巷，身披铠甲，铮然有声，往来行人远远望见急忙回避。
溧阳宫华灯初上，宫墙内护卫森严，当值黄门穿过宫殿长廊，将一叠叠竹简送往溧阳宫大殿。
溧阳宫大殿是秦王临时批阅奏章的地方。
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奏章堆积在案几上，案几很快被堆成小山形状。
来不及批阅的竹简就被发在秦王身前，黄昏时分，秦王已经淹没在瀚如烟海的竹简之中。
嬴政继位整整二十六年，然而真正掌权不过才十年，尽管今年不过三十六岁，却已经未老先衰，满脸疲惫之色。
随着大秦兼并六国战争不断取得胜利，疆土不断扩张，嬴政感觉到自己的寿命也越来越短了。
如何让自己有限的生命实现最大的价值，这是这位大秦第二十三代国君最忧心的事情。
这几日，从越地前线发回的竹简堆积成山，
大殿之上，秦王嬴政正襟危坐，
“蒙武要叛乱？竟有这等事吗？”
咸阳，溧阳宫，嬴政拍案而起，咸阳城相比汉中郡，天气没那么糟糕，崤山挡住了大部分北下寒流，
嬴政铲除嫪毐，赐死吕不韦，夺回朝政大权。
同年，秦军兵出崤山，席卷天下。
天下大势，在长平大战已经了然了。
山东六国奄奄待毙，只等秦国发动最后一次进攻，便可彻底灰飞烟灭。
南方楚国，由于旧贵族势力庞大，导致吴起改革失败，陷入旷日弥久的内耗，国力衰竭，秦国吞并三晋时，楚人仍在自相残杀。
胡服骑射后一度强大的赵国，经历长平之战惨败，元气大伤，国内男丁匮乏，若不是李牧死撑危局，邯郸早已不保。
失去河西之地后，魏国国都大梁暴露在秦军兵锋之下，魏王懦弱，无力复兴，大魏江山，朝不保夕。
北方燕国，君臣无能，又受匈奴侵扰，国势沉沦，奄奄一息。
东海田齐，曾经的七国霸主，地方千里，城池富庶，工商业发达，歌舞升平，温泉汤池，美人行宫，及时行乐，不知死之将至。
韩国，居天下之中，守崤山，扼太行，连幽燕，控楚蛮。
谁能占领韩国，便能控制天下！
奈何韩国处四战之地，东北均被魏国包围、西邻强秦、南靠楚国，再加上国土狭窄，土壤贫瘠，完全没有发展空间。
用《战国策》中的比喻来说，韩国像妇人白天抱着珍宝招摇过市，不被抢劫，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在秦国动兵前，魏楚等国便经常侵扰弱韩！
嬴政夺回大权后，立即对弱韩用兵。
秦王政九年，冬。
嬴政命大将军王腾率五万秦军，由南阳郡北上，日夜兼程，奔袭韩国。
首战，韩军大败，溃不成军，南方三座大县被秦军攻占。
新郑危在旦夕，韩使紧急入秦，献韩国户籍图册，山川要塞图，向秦人乞和。
秦韩战争爆发后，嬴政以为稳操胜券，便前往东部武关，指挥另一场更重要的战役，伐楚之战。
韩使来到咸阳，廷尉李斯在溧阳宫接见。
“我王祝秦王万寿无疆，遣小臣献五城求和。”
李斯端坐席上，没有抬头。
“我王愿与大秦结秦晋之好，献美女十人于秦王。”
使者脸上的媚笑，让李斯想起了楚国粮仓那只肮脏的老鼠。
十年前，李斯在楚国做小吏，碌碌无为，有一天，在仓库厕所中，发现一只老鼠在偷吃粮食，奇臭无比。
“都是处子之身么？”
“当然！”
李斯嘿然一笑，然而思绪飘回从前。
后来在粮仓中，李斯又看到一只老鼠，和之前那只不同，粮仓的老鼠，体态肥硕，皮毛油亮。
老鼠在不同的环境也会不同，何况是人！于是李斯辞掉小吏，拜荀子门下，研习霸道术。
所谓霸道术，便是弱肉强食，尊王卑臣。
廷尉大人曾经做过粮仓小吏，李斯要将秘密永远封存。
韩使匍匐在地，汗如雨下，李斯冷冷道。
“你且回禀韩王，我王在武关伐楚，和谈之事，待君上见到韩非子再议！”
韩非入秦，便是现在动身，最快也要五六日到咸阳，等嬴政见到韩非，再下令停战，恐怕新郑早就被屠城几次了！
韩使面白如纸。
倘若未能与秦人签订盟约，空手而归，韩王会将他五马分尸！
弱国国君都是在诸侯面前软弱，对付家臣可从来不会手软！
“来人，送韩使出宫！”
李斯拂袖而起，韩使急忙起身，从袖中掏出块美玉，呈递上前，毕恭毕敬。
“请廷尉大人笑纳！”
李斯神色漠然，眼皮没抬，身为大秦廷尉，天下珍宝，他已见过很多。
待慵懒的目光落在韩使手中那块玉石之上，顿时眼前一亮。
“这是？·····”
李斯脸色微变，斥退左右。
“廷尉大人好眼力！不错，这正是天下珍宝，和氏璧！”
韩使轻轻拭去额头冷汗，言语之间，多了分自得之色。
“韩使莫要诓骗李某！”
“不敢！”
“天下珍宝，莫贵于和氏璧，和氏璧现在赵国，韩王如何得到？！”
李斯厉声叱咤，心中却已经波澜不定。
毕竟，和氏璧乃天下珍宝。
东周春秋时，楚人卞和在荆山见凤凰栖落青石之上（古人曾有“凤凰不落无宝地”之说），于是他将此璞石献给楚厉王，经玉工辨识认为是石块。卞和以欺君罪被刖左足。楚武王即位，卞和又去献宝，仍以前罪断去右足。至楚文王时，卞和抱玉痛哭于荆山下，哭至眼泪干涸，流出血泪。文王甚奇，便命人剖开璞石，果得宝玉，经良工雕琢成璧，人称“和氏璧”。
楚相国昭阳，败魏，威王将和氏璧赏赐昭阳。一日，昭阳率百余宾客游览赤山，席中应众人之请，出璧传视。其时山下深潭有丈许长大鱼及无数小鱼跃出水面，众人争睹奇迹，及至散席，发现和氏璧不翼而飞。当时未发迹的张仪，正在昭阳门下，众人怀疑“仪贫无行，必此盗相君之璧，共执张仪，掠笞数百”，后来张仪入秦为相后也还以报复。但和氏璧终无下落。
李斯在咸阳十年，不止一次听秦人提起过这块美玉，至于是否被张仪盗窃，无人能知。
后又传说，赵国太监缪贤偶然以五百金购得和氏璧，赵惠文王闻讯，将璧占为己有。
秦昭王闻之，“遗书赵王，愿以十五城请易璧”，当时秦强赵弱，赵王恐献璧而不得其城，左右为难。蔺相如自请奉璧至秦，献璧后，见秦王无意偿城，乃当廷力争，宁死而不辱使命，并以掷璧相要挟，终致秦王妥协，得以“完璧归赵”。
这便是和氏璧的前世今生。
当年秦昭王愿用十五座城池换和氏璧，无论是否诚心，可见这块美玉价值连城。
只是为何这旷世奇宝会落在韩人手中！
李斯疑惑不解之际，却听韩使道。
“我王愿将和氏璧献与廷尉大人，只愿大人宽容几日，韩非子很快便会入秦！”
李斯心动了！
说到底，李斯只是一名客卿。
效力秦国也不过追名逐利而已。
韩使拱手相送的可是天下第一玉，和氏璧！
“便是韩王将玉献给我王，恐怕也无济于事，不过·····”
李斯沉吟不语，分明话中有话。
“廷尉但说无妨！”
李斯上前一步，低声道。
“既然韩王盛情难却，和氏璧天下闻名，李某先替韩王保管，”
“至于美人么，带回去就好！”
“那么韩非子入秦期限呢？”
“十日之内，大王必须见到韩非子！”
“谢廷尉大人！”
韩使千恩万谢，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