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王清缕的胳膊.法阵
王清缕从胃袋的切口伸出手指,指间夹着钥匙,钥匙不小心掉在地上。
“哈哈,总算是弄出来了。”王同勿过去捡钥匙。
“喂,好歹先把我的手弄出来吧。”王清缕说。
“别急。”
地上的半截胃袋突然翻过来,将钥匙包住,缩成一个球。球向旁边滚动,在巷壁上撞了一下,嘻嘻笑着。
王同勿极度惊愕,猛地后纵,撞在其他武人身上。
王清缕手上那半截胃袋的皮膜慢慢撕裂,从中挤出几个碗底大小的白色人脸,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
“嘻嘻。”白色人脸笑着。
曲雕蓝大惊,将武人们向后压。
“白鳔!白鳔!”曲卯喊着,“那根本不是什么胃袋!那是白鳔!”
历史上第一个被白鳔吞噬的人是戴迹,鹤至山派弟子。982年(蓑朵年)7月,他带领五个师弟前往鹤至山以西的裴羊河镇,对付一个因贪恋财色而变成邪魔的小官吏。他们将他打倒,用猎刀割他的肉。他吐出一个白色圆球,戴迹上前查看,被白球包住,活活压碎。周着急带领鹤至山派弟子倾巢出动,将其铲除。那一役鹤至山派弟子死伤数十人,半个裴羊河镇被毁。白球的样子像鱼鳔,散发着腥味,故称之为白鳔。
986年(榛草猫年)5月,长断山派编纂《魔事记详》,纪念在杀魔时牺牲的,或遇上白鳔的武人(这两者差不多)。这就是说,“曲雕蓝”、“曲卯”、“王同勿”、“王清缕”、“张因深”、“张因浅”,这六个名字会作为第七只白鳔的见证人,录入《魔事记详》。如果他们能坚持下来,走出这条巷子,就会成为“活人会”当中的一员。“活人会”由白鳔战役幸存者组成。听名字就知道,此会只是好事者对幸存者们的戏称,并不真实存在,因为入会的不是疯子就是残疾(前文中提到的曲长樵就是会员之一。他的两只手没了,睡觉的习惯也丢了,而且逢人便说害他的那只白鳔是他和他舅舅生的)。
“救我呀!”王清缕嘶吼着,摇晃着手上的白鳔。
“上屋顶!”曲雕蓝喊道。
曲雕蓝、曲卯、王同勿蹿上屋顶躲避。张因浅用力劈砍白鳔,但是没有作用。
“快走吧!弟!没用的!”张因深喊。
白鳔冒出更多人脸,腥臭味渐浓。突然,白鳔猛地收缩,将王清缕的左手和小臂挤碎。王清缕的脸扭曲得变了形,他发疯似地来回跑动,将手上的白鳔砸在巷壁上,可是无济于事,白鳔继续向上移动,绞碎了他的整条左臂。
“清缕师兄!不能等了!”张因浅喊。
王清缕知道这话的意思,他绝望地流着泪,将手臂举向张因浅。张因浅咬了咬牙,唰地切下王清缕的左臂。白鳔在地上吞噬着左臂的残余。张氏兄弟带王清缕纵上屋顶。王清缕昏了过去,左肩的黑色断口闪闪发亮。武人们惊惧万分,他们知道这伤意味着什么。
“该死!”曲卯说,“按理说白鳔应该从邪魔嘴里出来啊!”
“那也得经过胃,”曲雕蓝说,“它在焦俺的胃里长大,吞掉了钥匙。王清缕以为把手伸进了胃袋,其实是伸进了白鳔。现在想起来,刚才焦俺肚子里的确发出过笑声,咱们都没注意。”
白鳔吸收了胳膊的养分,瞬间长成一个鳐鱼的形状,宽大的胸鳍上布满神色各异的小脸,有的高兴,有的哀伤,有的低声吟唱。
“咱们的战力都耗尽了,真该死,还有火冢赠吗?”曲雕蓝问王同勿。
“最后两个了,”王同勿说,“先用掉一个怎么样?”
“不!两个一起用!”曲雕蓝喊。
王同勿将两个火冢赠抛在白鳔前面。
他们向巷尾跑,但身后没有发生爆炸。他们回头看。白鳔身上的裂缝咀嚼着什么。
“吃……吃了?!”王同勿大惊失色。
“简直是魔鬼!”曲雕蓝咬着牙说,“它吸收了火蚍蜉的营养!”
“这下完蛋了!快用假马燕啊!”王同勿喊道,“喊老掌门来!”他抱头蹲下去,流出眼泪。
“对,掌门若用战力催动马匹,不消半个时辰便可赶到!”曲卯说。
“在这个石屋子里放飞假马燕,有个屁用!”曲雕蓝说。
武人们心里凉了一截。他们忘记这事了。
“该死的余又金!老子死在你手上了!”王同勿哭喊道。
“不动山石法阵。”曲雕蓝喃喃地说,像是在呓语。
“不……不动山石法阵?”曲卯说。
“对!不动山石法阵!快!”曲雕蓝突然坚定地吼叫着,眼里闪着光。
“可是……”曲卯说。
“可是什么呀!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曲雕蓝说。
武人们互相看着。
“我守亥位!”张因浅说。他纵开几步,右手结“触地印”(单膝跪下,右掌覆膝,指头触在瓦片上),左手从衣袋里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青色“不动山石”。
“可是用不动山石法阵,得交出一年寿命啊!”曲卯说。
“娘的!再不施法你连一天也活不成了!”曲雕蓝说。
武人们只好发动法阵。张因深和曲卯在张因浅这边。曲雕蓝和王同勿跳到对面屋顶。
他们五人守住亥、酉、未、寅、辰五个方位,右手结“触地印”,左手拿“不动山石”。
“开始了!”曲雕蓝喊。
五人将右手指在瓦片上压了一下。
“吾等非结私印、盗密法。此真言手印、阵仗法器,皆从师授。既得灌顶,当可皈正孽障、诫退邪魔。”曲雕蓝诵念道。
不动山石发出微弱的蓝黄相间的光。
曲雕蓝继而诵念不动山石法咒。他们的不动山石里钻出一只狮子、一条鲸鱼、一条龙,三只兽影腾起,绕着石头转了几圈,石身现“九面十八臂蓝黑色伏魔金刚像”。神像周身八面法门大开,脚下踩着几只邪魔。
“若这次不成,”曲雕蓝自言自语道,“我等便真要葬身在这条巷子里了。”
五人的不动山石向上射出一道黄蓝相间的光,光柱间两两连成平面,将白鳔围住。光之平面上出现几幅画像:一母亲怀抱婴儿;一青年脚踢瓦罐,殴打老妇;一着朝服官吏面呈怒容;两位女人扶棺痛哭;一男子紧挽缰绳,牵马不骑……是为人间因缘万象。这些画像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五个黄蓝相间的光之平面将白鳔压在中间。白鳔在这个狭小空间内惨嚎着,但它没有移动。
“成了!”曲雕蓝喊,“快!谁去杀了白鳔!”
没有人回答。
“快啊!谁去!”曲雕蓝喊,“阵法坚持不了多久!”
“你自己怎么不去!”王同勿瞪着曲雕蓝。
“我……我是领队,要是我死了,队伍谁带?该死的!就你去,快去!”曲雕蓝对王同勿怒吼。
“我不去!你去!”王同勿喊。
“我命令你!王同勿,你想抗命吗?”曲雕蓝喊。
“去你娘的!老子不去!”王同勿喊。
“哥,接住。”张因浅说。
“喂!你要干什么……”张因深话未说完,张因浅就将不动山石扔了过去。张因深接住石块,立即重结“触地印”。五个光之平面变成四个。张因浅从瓦片上拿开结印的手。
“你不能去!弟!我去!”张因深喊着。
“可是你腾不出手了。守好法阵。”张因浅笑了一下,拔出佩剑,冲进阵法。他的英俊的脸被黄色和蓝色的光照亮了。白鳔胸鳍上的小脸哭丧着,法阵限制了它的力量。张因浅准备击杀白鳔,白鳔突然裹起一块石头,张因浅举剑抵御,但石头并未砸向张因浅,而是砸在旁边的一块断壁上。断壁后跌出一个女孩。粗陋的村卫服装、满脸的灰尘、受伤后的惊惶之色,都未能掩盖女孩的美貌。
“米娅?!”张因浅大吃一惊,不明白米娅怎么会在这儿。
“嘻嘻。”白鳔笑着。断壁开始向下倾倒。
米娅脸色煞白,她站起来一点,又跌在地上,摇了摇头。
“别管她!”曲雕蓝喊,“先杀白鳔!法阵支持不住了!”
光之平面忽而闪烁强光,忽而变得透明。
“先杀白鳔啊!别管她!”王同勿喊。
张因浅不听劝阻,抱起米娅离开,断壁倒下了。
张因浅冲出法阵,将米娅放在巷尾的一个民房里,然后迅速返回法阵。他回到法阵边缘时,光之平面突然发出强光,他挡住眼睛。当他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经变暗了,不动山石的碎块从房顶上落下来。法阵消失了。
白鳔恢复力量,胸鳍上的小脸愤怒地对着张因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