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高枕碧霞里 举声梁甫吟

玄宗想立武惠妃她为皇后。

御史潘好礼上疏：武惠妃的远房叔公武三思与远房叔父武延秀都是干纪乱常之人，世人所共恶之；而且太子李瑛不是惠妃所生，但惠妃自己也有儿子，一旦以惠妃为皇后，恐怕她会出于私心而使太子的地位动摇。

玄宗以为有理，没有立惠妃为皇后。

武惠妃虽然没有被封后，但地位、待遇与皇后等同，掌管后宫。

武惠妃说：“林甫，上次的事多谢你相助。”

李林甫说：“娘娘不要客气，这是小事。臣愿谋寿王李瑁为天子。”

武惠妃最大的心愿就是儿子寿王李瑁能成为太子，他日君临天下。李林甫的话一下子打到她心里，不由激动万分，向李林甫行礼。

李林甫赶紧扶住她：“娘娘，您这样折煞下臣了。只是此事不能急在一时，当今太子李瑛行事谨慎，我们必须寻找时机废除他，寿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

武惠妃说：“我愿在陛下面前举荐你当宰相，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及时告诉你。”

“多谢娘娘。”

玄宗在宠幸武惠妃以前，曾经宠幸赵丽妃、皇甫德仪与刘才人，赵丽妃生太子李瑛、皇甫德仪生鄂王李瑶、刘才人生光王李琚。后因武惠妃得宠，三妃相继失宠。于是李瑛、李瑶与李琚兄弟常为母亲不得宠而不乐，多有怨言。

武惠妃之女咸宜公主的驸马杨洄揣摩奉武惠妃的旨意，假意与李瑛交好，实际上每天观察李瑛有何短处，并向惠妃报告毁谤。

惠妃向玄宗哭诉：“太子与鄂王李瑶、光王李琚结党营私，想要谋害我们母子。”

玄宗震怒，欲废太子。

中书令张九龄说：“陛下登基将这么多年，而太子常不离深宫，每天受圣人教诲。今天下之人，皆庆陛下享国日久，子孙蕃育，不闻有过，陛下奈何以一日之间废弃三子？伏惟陛下思之。且太子国本，难于动摇。”

玄宗默然，张九龄又说：“昔晋献公惑宠嬖之言，太子申生忧死，国乃大乱。汉武威加六合，受江充巫蛊之事，将祸及太子，遂至城中流血。晋惠帝有贤子为太子，容贾后之谮，以至丧亡。隋文帝取宠妇之言，废太子勇而立晋王广，遂失天下。由此而论之，不可不慎。今太子既长无过，二王又贤，臣待罪左右，敢不详悉。”此事遂作罢。

且说李白收到书信，原来是故友元丹丘相邀，到嵩山一聚。李白离开长安，正无去处，收到来信，甚喜，作《李白以诗代赠书答元丹丘》：

青鸟海上来，今朝发何处。口衔云锦字，与我忽飞去。

鸟去凌紫烟，书留绮窗前。开缄方一笑，乃是故人传。

故人深相勖，忆我劳心曲。离居在咸阳，三见秦草绿。

置书双袂间，引领不暂闲。长望杳难见，浮云横远山。

李白辞别友人，登上去嵩山的船。

“唉，这次又无结果，还差点丢了性命。”李白不免有点沮丧。看沿江绿树成荫，江水衬着蓝天白云，非常美，李白心情好了些。

岸边有一老翁，戴着草帽，在绿柳间垂钓，甚是悠闲。李白不由想起吕尚来。

吕尚年五十还在棘津卖食，七十岁时在朝歌屠牛，八十岁在磻溪钓鱼。终于等到文王上钩，委以重任。自已亦广张三千六百钓，却没有人上钩。

李白将酒一饮而尽，又想起郦食其。当年郦食其拜见汉高祖刘邦，正有侍女为刘邦洗脚。闻有儒生来访，正要拒绝，郦食其在门外大吼：“我乃高阳酒徒，非儒者也。”

刘邦让他进来，郦食其入门不拜，反斥刘邦傲慢无礼。刘邦赔礼，而后受到重用，后郦食其不战而下齐地七十二城。自己怎么没碰到明主呢？世上居心叵测者倒多，像晏子二桃杀三士。春秋时齐国有三勇士：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对晏子不敬。晏子心生怨恨，便请齐景公以二桃赏赐三人。

公孙接、田开疆先讲述自己的功劳，以为此桃非自己莫属，拿过桃子便吃。后古冶子讲述自己的功劳，两人惭愧，自杀身亡。古冶子亦觉自己不义，也自杀。

李白想着想着，写下《梁甫吟》：

长啸梁甫吟，何时见阳春。

君不见朝歌屠叟辞棘津，八十西来钓渭滨。

宁羞白发照清水，逢时吐气思经纶。

广张三千六百钓，风期暗与文王亲。

大贤虎变愚不测，当年颇似寻常人。

君不见高阳酒徒起草中，长揖山东隆准公。

入门不拜骋雄辩，两女辍洗来趋风。

东下齐城七十二，指挥楚汉如旋蓬。

狂客落魄尚如此，何况壮士当群雄。

我欲攀龙见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

帝傍投壶多玉女，三时大笑开电光。

倏烁晦冥起风雨，阊阖九门不可通。

以额扣关阍者怒，白日不照吾精诚，杞国无事忧天倾。

猰貐磨牙竞人肉，驺虞不折生草茎。

手接飞猱搏雕虎，侧足焦原未言苦。

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见我轻鸿毛。

力排南山三壮士，齐相杀之费二桃。

吴楚弄兵无剧孟，亚夫咍尔为徒劳。

梁甫吟，梁甫吟，声正悲。

张公两龙剑，神物合有时。

风云感会起屠钓，大人山兒屼当安之。

数日后，李白到了嵩山。

“赫赫天中王，巍巍踞中州”，嵩山，东依郑州，西临古都洛阳，北临黄河，南靠颍水，与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合称“五岳”。

这里，不仅可以看到“五世同堂”的地质风貌，而且佛道儒三教并存。少林寺千佛殿的西侧是地藏殿。殿内南北两面供十大阎罗王神位，是道教的。后壁二十四孝图是儒家的，并承认释迦、孔子、老子都是“至圣”，所谓“三教一体，九流一源，百家争理，万法一统”。

元丹丘居所“颍阳山居”，在嵩山脚下颍水岸边。故人相见，分外热情。

元丹丘说：“好久不见，李兄可要多待些日子。”

李白哈哈一笑：“你倒会选地方享清福，这里好山好水，到时可别赶我走。”

元丹丘也是朗然一笑：“只怕你耐不住寂寞。”元丹丘置美酒佳肴，兄弟两人喝个痛快。

每日李白游山玩水，这里有赏不玩的风景。

嵩山号称三十峰，东面的主峰为太室，西面的主峰为少室，合称“二室”。其下多石室，传闻室中有石床素衣，为仙人所居。

据说，夏禹的儿子启刚出生时，母亲化为一巨石，人称“启母石”。周穆王时甫侯和申佰，乃嵩山神灵降生。周灵王的太子，善吹笙作凤鸣的王子乔，在嵩山，驾鹤为仙。

李白前去看了“将军柏“。据说西汉元封元年正月，汉武帝游嵩山。加封中岳后，在大臣的陪同下，登山一游。他看见一株柏树长得高大茁壮，大加赞赏：“此柏乃朕生平所见最大的，好，就封它为‘大将军’。”

汉武帝一行继续前行，又是一棵大柏树，比刚才那棵还大。汉武帝暗自懊悔，但皇帝金口一开，驷马难追，只好封它为‘二将军’。

有大臣小声地说：“这样好像不太公平吧？”

汉武帝听见了，答：“没办法，先入为主嘛。”

老天是在跟汉武帝开玩笑，不多久，让他再次出错，一株更大的柏树呈现在面前。汉武帝只好将错就错，封它为‘三将军’。这样做确实有失公正，“三将军”在雷电之夜，****以抗议。“二将军”也气炸了肚皮，其树干下部，有裂痕为证，游人可置身其中。“大将军”羞愧难当，弯腰驼背。后有人写诗讥讽汉武帝：大封小来小封大，先入为主成笑话。

李白又去看了塔林，果然雄伟壮观。人可以进塔，却无法登上塔尖。何故？

原来是这样的：

从前寺里有过小和尚，每天打扫佛塔。他发现一个奇异现象：他打扫时，明明脚未动，却会慢慢上升。升到空中，又会自动落回原地，天天如此，而且一次比一次升得高。小和尚还道是自己一心向佛，感动佛祖，欲登仙界。他把此事报与长老，长老不信，非得亲眼看一看。果然，小和尚慢慢升高，长老仔细观察，原来小和尚站在一大黑蟒背上。小和尚落到地上，长老关了塔门，命人备了干柴，放火烧塔。大黑蟒被烧死，从此以后，塔里没有了木梯，故不能登上塔尖。白居易有诗《夜从法王寺归嵩岳寺》云：

双刹夹虚空，缘云一经通。

似从忉利下，如过剑门中。

灯火光初合，笙歌曲未终。

可怜狮子座，舁出净名翁。

不过，最让李白感兴趣的是一个女道士，她就是焦炼师，是齐梁时人，据说已经二百岁有余，住在少室山的石室里。不食五谷，独餐石髓。虽说二百岁有余，却鹤发童颜，走路健步如飞。李白找啊找，却难觅仙踪，李白作《赠嵩山焦炼师》：

二室凌青天，

三花含紫烟。

中有蓬海客，

宛疑麻姑仙。

道在喧莫染，

迹高想已绵。

时餐金鹅蕊，

屡读青苔篇。

八极恣游憩，

九垓长周旋。

下瓢酌颍水，

舞鹤来伊川。

还归空山上，

独拂秋霞眠。

萝月挂朝镜，

松风鸣夜弦。

潜光隐嵩岳，

炼魄栖云幄。

霓裳何飘摇，

凤吹转绵邈。

愿同西王母，

下顾东方朔。

紫书傥可传，

铭骨誓相学。

李白没有遇到焦炼师，不免有些遗憾。

数日后，李白欲到洛阳。元丹丘见留他不住，遂写了封信，说在洛阳可以找元演，那是他的本家兄弟，而且元演很仰慕李白。李白感其盛情，为元丹丘写了好几首诗，其中有《题元丹丘山居》：

故人栖东山，自爱丘壑美。青春卧空林，白日犹不起。

松风清襟袖，石潭洗心耳。羡君无纷喧，高枕碧霞里。

李白辞别元丹丘，这天晚上夜宿龙门，半夜醒来，窗外飘雪，久久难以入睡。作《冬夜醉宿龙门觉起言志》：

醉来脱宝剑，旅憩高堂眠。中夜忽惊觉，起立明灯前。

开轩聊直望，晓雪河冰壮。哀哀歌苦寒，郁郁独惆怅。

傅说版筑臣，李斯鹰犬人。欻起匡社稷，宁复长艰辛。

而我胡为者，叹息龙门下。富贵未可期，殷忧向谁写。

去去泪满襟，举声梁甫吟。青云当自致，何必求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