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洪水猛兽
徐瑛听闻自己弟弟一切安好不由放下心來转念想起徐辉祖只因分封藩王之事素來敌视自己夫君朱权不由芳心之中愁绪涌來难以自已
朱权眼见徐瑛秀眉微蹩便即來到身后将她拥入怀中鼻端传來爱妻鬓边幽香不由自主的有些意乱情迷起來
“不知蓝大哥一向可好”徐瑛轻声问道
朱权听得徐瑛言及蓝玉脑海之中情不自禁的回想起大雨之中,蓝玉狂笑着挥剑自杀的一幕略一迟疑后轻声说道:“蓝玉这小子便和徐辉祖一般无二每次相见都恨不能将本王活活吞将下去”嘴里这样说心中却是禁不住暗暗叹息蓝玉谋逆之案不知是否会牵涉到徐辉祖那臭小子此时瑛妹有孕在身闻得这般消息只怕徒然担惊受怕能瞒过一时算一时吧
徐瑛背对朱权沒有见到他方才面色闻言丝毫不疑有他便即放下心來
夜色笼罩下的大宁城宁王府书房中烛火通明一个头发花白的青衫老者正自端坐默然倾听朱权诉说此次回转应天所历经的科考舞弊风波懿文太子朱标逝世其嫡子朱允炆被洪武皇帝陛下昭告天下册封为储君以及凉国公蓝玉身死诸般情事正是朱权的老师荆鲲
待得听完朱权简略说完荆鲲叹谓道:“《孙子兵法:变篇》有云:“地有所不攻城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理成就多少古今名将却也使得君臣难免猜忌给他们带來杀身之祸赵国李牧秦国白起蒙恬汉时韩信周亚夫宋朝岳武穆概莫如此”
朱权闻言不禁微微颔首心中忖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将权和所谓奉天承运君权天授的皇权在主少国疑之时那几乎就是一个难以解脱的死结朝中许多腐儒认为蓝玉是因其骄横跋扈的性子自取其祸其实不然纵然他内敛稳重只怕也未必能逃过此劫只是骄纵的性子使得其在这场腥风血雨中首当其冲罢了
正在此时书房外传來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紧接着便是马三保的声音响起道:“启禀殿下沈鹏到府求见已然在客厅相侯”
朱权闻言不禁一鄂笑骂道:“这个沈胖子白日里不來求见夜里到來见我当真莫名其妙”略一沉吟后沉声吩咐道:“你将他唤來此处即刻”
荆鲲听得书房之外马三保的脚步声远去微笑言道:“似沈鹏此等商贾之辈消息最是灵通只怕早已知晓了皇帝册封储君之事自然不敢和殿下你走得过近以免他日受了池鱼之秧”
朱权听得老师这般说回想起当今大明朝名正言顺的储君朱允炆以及手下一帮文臣素來敌视一众藩王他日登基之后只怕便会大兴削藩之举面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蓝布衫的胖子在马三保引领下來到书房中面露恭谨之色的拜倒在地参见宁王朱权正是昔日驸马欧阳伦手下今日大宁城中有名的商贾之辈沈鹏
朱权眼见沈鹏肥肥的身材比之往日更见发福不禁失笑言道:“这许多日子不见你的生意只怕是越做越顺吧”
沈鹏方才落座闻得朱权此言忙不迭站起身來躬身言道:“全赖殿下洪福小人的生意比之去年倒是略有起色”他昔日在驸马欧阳伦手下经营茶马交易和兀良哈三卫首领以及族人早已熟识自从兀良哈三族首领归顺大明接受朱元璋册封后越來越多的草原部族之人前來大宁交易牲口兽皮沈鹏趁此良机大发其财
朱权端起桌上的茶杯浅酌两口目注沈鹏淡淡问道:“你今夜求见倒是所为何事”
沈鹏略一沉吟后恭谨言道:“闻得皇帝陛下昭告天下自此后我大明朝科举分为南北榜小人那些同行甚是心动便即推举小人前來希望殿下能提携我等商贾之辈的子弟一二”
朱权本以为沈鹏此來是为生意之事此时听他言及科举南北榜之事不由得甚是出乎意料之外讶然失笑道:“科考之事却与你等商贾之辈有何干系”
沈鹏听朱权如此一说不禁脸露尴尬之色面色更显恭谨口中答道:“当今圣上早有严令我等商贾之辈不得穿着绸衫商籍子弟更不得参加科考”言及于此抬头看了看朱权脸色小心翼翼的接道:“殿下就藩大宁统帅大军素得陛下器重故此他们便做那痴心妄想推举小人前來央求殿下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让我等商贾之辈的子弟可以参与科考以求光耀门楣此事若成这大明不论南北商贾之辈皆会对殿下感激涕零他日殿下若有驱策之时当不吝财力相助”他念及自己儿子已然五岁有余便即不吝师资请那文士授课今日衣食无忧家财豪富便即希望自己的儿子他日能参与科考不奢望他日高中举人进士便是能侥幸之余考取一个区区秀才功名也可使得自己光宗耀祖不再只是那受人鄙薄的商贾逐利之辈
朱权听得沈鹏此言霍然回想起目下大明朝士农工商可谓泾渭分明似沈鹏这般富裕的商贾盈利之人纵然是家财万贯无奈其社会地位却可算得最为低下子弟若是参与科考获得功名甚而是入朝为官无疑就是彻底改变自己家族名声社会地位最为有效的捷径转首之际眼见端坐一侧的荆鲲皱着眉头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不可答应沈鹏所求略一沉吟后对沈鹏淡淡说道:“科考之事涉及朝廷大政待本王思虑一二再做决断你且退下吧”
沈鹏眼见朱权这般说虽则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却也不敢再行啰嗦便即退出书房之外
朱权听得沈鹏远去便即踱步來到荆鲲身侧坐下微笑问道:“老师方才听闻沈鹏所言似有让本王断然拒绝之意不知是何缘由”
荆鲲微笑道:“沈鹏这般商贾之辈一旦家财有余便想家中族中子弟参与科考以求光耀门楣此举虽则情有可原殿下若是上书当今皇帝陛下则必然招致申斥且目下大明朝的读书人素來自持清高对这些商贾之辈可谓视若草芥蝼蚁一般不屑一顾允许商籍子弟参与科考无疑是与方今大明天下所有读书士子为敌殿下何苦作此无用功却去枉自在朝中树敌”
朱权听得老师这般说不禁沉吟不语回想方才沈鹏言道若此事得以成功商贾之辈不论南北皆会对自己感激涕零以供驱策不禁还是有些心动他昔日和沈鹏相处时日不短深知这些商贾之辈的力量实在不可小觑
“以殿下看來当今洪武皇帝陛下治国理政最为看重何事”荆鲲眼见朱权闻得沈鹏言语后颇为意动深怕他做此无谓之举便即下定决心将此中情由诉说得更为详尽
朱权闻言笑道:“朱老爷子治国首重治吏高官犹如刑部尚书开济武将便如昔日永嘉侯朱亮祖父子也是难逃一死贪墨六十两白银处以剥皮实草之刑抄家问罪的贪官污吏更是不计其数”
荆鲲轻轻叹息一声:“当今皇帝陛下惩治贪墨之魄力无情手段可谓冠绝古今历朝历代皇帝所不及也严令商籍子弟不得参与科考也是自有深意其中”
朱权素知自己这个老师智谋深远所见过人便即问道:“愿闻老师详解”
荆鲲饮了两口茶后缓缓放下茶盏沉声说道:“目下大明商税乃是三十取一比之历朝历代为轻然皇帝陛下严令商籍子弟不得参与科考用意便是让士农工商中的读书人和商贾盈利之辈泾渭分明不得同流合污”转头之际眼见朱权面露不解之色便即微微笑道:“所谓朝中官吏贪墨受贿之事多有官商勾结情形官商勾结已然危害朝廷社稷千万黎民若是官商一家岂非便成了吞噬黎民祸乱天下的洪水猛兽所谓穷不与富争富不与官斗莫看今日沈鹏在殿下面前甚是卑微只怕乡间草民穷户也是断然得罪不起他似他这等商贾豪富之辈开枝散叶不过几代之后家族必然日益庞大若再有族中子弟科举高中得以入朝为官只怕整日冠冕堂皇之词便不是忠于朝廷社稷为千万黎民谋福祉处心积虑的便是为自己家族生意牟利这般家族有财有势朝廷律法对于他们岂不形同虚设”
朱权听得老师这般诉说不禁长长叹息一声暗自思忖道:古往今來的贪官污吏诚如老师所言多有官商勾结谋取私利之举官商勾结已然祸及黎民危害天下试想官商一家又该当是如何一般可怕的情形呢”
“凡事有其利则必然有其弊概莫能免目下大明朝科举改为南北榜虽则使得北方文人士子科举入仕有了更多机会然分省录取贡士则必然使得座师同乡同年大行其道这些口读圣贤书之辈一旦掌握权柄在朝则必然同气连枝互为臂助一个县府的豪门望族不过在地方上侵占民利然数个豪门望族都有子弟在朝为官加之同乡同年的情分若再得家族生意利益纠葛岂不成了唇亡齿寒之势古语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自然而然的便会在朝中形成党羽沦为党争之势祸乱朝纲危及江山社稷”荆鲲沉声说道
朱权听得老师这般详陈利害情不自禁回想起科考舞弊案时河南籍御史杨道一派冠冕堂皇之词御书房侍读张信给凌迟处死的惨状皱起眉头苦笑颔首说道:“科考舞弊之案纯粹是朱老爷子一手炮制的冤案然这些朝中的一干文官纵然心知肚明却依旧不肯放过政敌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若是那些地方上的富商大贾子弟科举入仕进而掌握朝廷权柄必然结党营私分作几派斗得血流成河终会国将不国”
荆鲲长叹一声说道:“故此清流之士鄙薄盈利之辈在朝为官者和商贾之辈泾渭分明对于江山社稷万千黎民必然有福无祸”说到这里转头注视朱权淡淡接道:“皇孙殿下已然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他日登基之时必然大力削藩殿下须得早作打算才好”
朱权闻言默然回想起徐瑛手抚隆起的腹部时一脸幸福的样儿冷冷说道:“看來本王须得严整大军牢牢掌握反击之力才不会使得一家老小他日沦为刀俎下的鱼肉般任人宰割”
一条宽阔的大河奔腾流淌着蜿蜒而去夕阳余晖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之上更显得金光灿然大河两岸星罗棋布着无数大小的帐篷各家各户的牧民不分男女老少皆是挥鞭策马忙碌驱赶着一群群的牛羊奔驰想要在夜色降临之前让它们归圈
这条大河名为翰难河地处捕鱼儿海北面数百里之外附近数百里方圆内皆为水草丰盛之地最宜放牧牛羊正是被称为西蒙古的“森林百姓”数十个大小部族栖息之地目下这些大小部族已然被马哈木脱欢父子率军征服尽皆归顺森林蒙古中最为强大的卫拉特部族成为了瓦剌国的子民
一个容貌丑陋年约四十的卫拉特族大汉静静矗立河边遥望奔腾远去的翰难河胸中悲愤之情犹如滔滔河水般翻滚激荡难以自已他便是卫拉特部族第一高手在草原之上威名赫赫的“大漠飞鹰”拓羽
十数丈外宽大的牛皮帐中有人呼喝啸叫不已正是马哈木脱欢父子宴饮瓦剌国其余部族首领的吵闹拓羽听得首领父子欢宴的语声脑海中想起马哈木已然接受明朝皇帝朱元璋的册封成为了顺宁王不禁怒气勃发充塞胸臆他昔日跟随担任元庭太医的父亲生活在大都自幼学习医术对于汉文化所知远较脱欢父子为多朱元璋的儿子朱权封号乃是宁王年过五旬的卫拉特部族首领马哈木居然被朱元璋册封为顺宁王这种册封纯粹就是让人不堪忍受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