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寡妇殒命
太阳缓缓落下，耀眼的光辉渐渐消失，黑暗，即将降临。
宣化堡药王庙中，狄仁杰、钟氏、如燕三人还在谈论着。
狄仁杰对钟氏笑道：“这话说得绝对了。俗话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断案之道，最重要的是正心，只有正心才能正意，正意才能正行。只有心意行俱正，方能去私，无私则无欲，无欲则刚，刚则直，直则义，义就是正义。只有正义在手，才能战胜一切邪恶！”
钟氏听得全神贯注，赞道：“先生，你说得真好。”
如燕故意调笑道：“那当然了，先生说什么都是好的。”
钟氏瞪了她一眼，笑道：“对了，我就爱听先生说话，怎么样？”
如燕笑道：“我能怎么样，唉，一口一个先生叫着，我这身上直发冷。”
钟氏笑骂道：“你这小蹄子，看我不撕你的嘴！”
说着，向如燕扑去，如燕扭身就跑，二人追闹着跑出庙外。
狄仁杰望着二人的背影，摇了摇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天光渐暗，朔风劲吹，黄沙漫卷，发出阵阵唿哨。
这样寒冷的天气，街道上早已没了行人，买卖铺户关门上板，只有街左的慧明驿馆的大门还半开着，里面灯火通明。
慧明驿馆分为里外两进。
外面是可用的膳堂，里面是住宿的客房。
西厅是雅间——济楚阁。
房内点着几个炭火盆，木炭烧得正旺。
中央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狄仁杰、如燕、钟氏和堡长围坐在桌前。
堡长举起酒杯：“老神仙上应天象，下行神迹，真令我们这些乡下人大开了眼界。来，小可敬您一杯。”
狄仁杰笑道：“堡长过誉，怀英受宠若惊。”
说着，二人举杯就口，一饮而尽。
“不敢动问，堡长贵姓高名？”
堡长道：“姓赵。”
狄仁杰点了点头。
堡长停杯道：“深冬时节，天寒地冻，三位在慢跑到这塞外苦寒之地来了呢？”
狄仁杰道：“不瞒堡长，我们是要赶到河西卫的乜家客栈，堡长可知道附近有这么个地方吗？”
一闻此言，堡长的脸色登时变了，吃惊的道：“怀老先生要到乜家客栈？”
狄仁杰三人对视一眼：“正是。怎么，堡长知道？”
“知道，当然知道。”
堡长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这附近的人很少有不知道这个乜家客栈的。”
狄仁杰一惊：“哦，此话怎讲？”
堡长沉吟片刻，道：“老神仙，还记得吧，下午在药王庙中，小可曾说起有事要向您请教。”
狄仁杰点点头。
堡长继续道：“此事便与这个乜家客栈有关。”
狄仁杰双眉一扬：“哦？”
如燕和钟氏对望一眼，用心听着。
堡长道：“这样吧，小可还是从乜家客栈说起吧……”
狄仁杰点点头。
“乜家客栈在距此十里外的隔壁深处，是孤零零的一座小堡子，周围没有任何建筑，因客栈大门前种着一棵巨大的胡杨树，因此，也叫一棵树。客栈建于北齐中叶，当时，两位武艺高强的汉人兄弟逃难来此，这二人一个叫乜云鹏、一个叫乜云雕。”
“这二人收留了很多马贼、盗匪，在戈壁中劫杀往来行商，抢夺财物。这座客栈就是他们的据点儿。这些人将俘虏来的男人全部杀死，做成人肉包子，卖给住店的旅客，女人则据为己有。所以，老辈人常说，乜家客栈里到处是冤死的鬼魂，时常闹鬼……”
钟氏惊道：“闹鬼？”
堡长深深点了点头：“是呀。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住在附近几个堡子的人轻易不赶到那里去……”
狄仁杰仔细的听着，一言不发。
堡长继续道：“后来，南北统一，朝廷派军进剿乜家客栈，乜氏兄弟率领强人们据堡顽抗，最后全部被烧死在客栈之中，客栈也就此荒废……据这里的老人讲，到了夜间，经常能够看到客栈内亮着星星点点的鬼火，还能听到惨叫声。”
钟氏浑身一抖：“听得我直发冷。”
如燕拍了她一下：“别老自个儿吓唬自个儿。”
狄仁杰道：“也就是说，乜家客栈荒废已久。”
“老神仙莫急，听小可道来。”堡长道：“几年前的一天，我带着驼队从那里经过，惊奇的发现，乜家客栈竟不知何时焕然一新，而且开张营业了。”
狄仁杰倒吸一口凉气。
钟氏疑惑道：“开张营业？你们周围的人都不知道？”
堡长道：“是呀，当时，我感到非常奇怪，便到客栈中去看个究竟。”
狄仁杰问道：“接过怎么样？”
堡长道：“这是我看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钟氏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堡长道：“看店的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带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怀先生您知道，塞外之地尽是盗匪马贼，之前还有突厥人、鼠尼施人、波斯人望来于沙塞之间，就凭这一老一小，恐怕用不了两天，就会死于强人之手。”
“我于心不忍，便问起他们老板是谁，为什么要将老弱二人孤零零的放在这里看店。”
狄仁杰道：“他们是怎样回答的？”
堡长道：“这二人阴恻恻的望着我，一言不发。我坐了一会儿，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就赶紧离开了。谁承想，这一老一小没事，可别人却出事了……”
狄仁杰忙追问道：“哦，出了什么事？”
堡长绘行绘色的讲道：“有两位南边来做生意的客人在那里住店。第二天清晨醒来，就只剩下了一位，另一位失踪了。”
狄仁杰低声重复了一遍：“失踪了？”
堡长点了点头：“当时，安西都护府派人前来查案，询问那一老一少，二人懵然不知。都护府的差人们搜遍了整个客栈，也没有发现失踪之人。”
狄仁杰道：“那么，最后是怎么结案的呢？”
堡长叹了口气：“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说是鬼魂作祟，不了了之了。”
狄仁杰点了点头。
堡长道：“自此以后，那六怪事不断，不是住店的客人突然失踪，就是客人莫名其妙上吊自杀。还有的两人同来，夜间做了场噩梦，第二天醒来，其中一个便不见了。”
狄仁杰与如燕对视一眼，如燕兀自不信：“真有这么邪门？”
堡长道：“是呀。”
钟氏问道：“如此鬼邪的地方，官府为什么不把它封了？”
堡长苦笑一下：“姑娘，这里不比关内，天高皇帝远。最近的安西都护府离此尚有五百多里，来一趟得走七八天……”
狄仁杰皱眉道：“难道出了这样的事，就没有人管？”
堡长摇摇头，叹气道：“这里人提起乜家客栈便吓破了胆，谁还敢去多管闲事？”
狄仁杰点了点头：“今日我们进城之时，发现宣化堡中戒备森严，高十二说是因为最近堡中屡屡丢失人口……”
堡长道：“是呀，我正要跟老神仙说这件事。大约两个月前，怪事接踵而来，先是堡子里的两个年轻人到胡杨林中捡柴，两天未归，众人前去寻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接着这样的事情便一桩接着一桩，到今日，堡子里已经失踪十八口了。”
“都护府派差来查，却连一个也没找到，灰溜溜的回去了。小可无奈，这才下令堡内人众不许出去，关闭堡门，加派巡逻队。”
“是这样。”狄仁杰双眉微蹙，问道：“刚才堡长说，此事与乜家客栈有关？”
堡长惆怅道：“失踪人口的，不止我们一个宣化堡，周围的六七个堡子都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狄仁杰双眉一扬：“哦？有这等事！”
堡长点了点头：“前几天，我们几个堡长凑到一起商议对策。宣威堡的堡长对我说，他们堡子里曾经有人在乜家客栈看到了失踪的人。”
狄仁杰精神一振，忙问：“哦！此人现在何处啊？”
堡长叹了口气，悄声道：“说完这番话后两天，这个人就莫名其妙的死在家中。至今死因不明。”
狄仁杰皱了皱眉，钟氏摇着头道：“太可怕了……”
如燕也不敢置信：“这、这也太邪了吧！我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事情。”
堡长无奈的道：“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信呀，可事到如今，不信也不行了。怀先生，我就是想让您帮我问问天上的神仙，究竟是什么恶鬼在作祟？怎样才能治得了它？”
狄仁杰冷笑一声：“这样的恶鬼，怀某一生见得多了。请堡长放心，不需神仙帮忙，此事就交给我吧，保证还你个公道！”
堡长大喜：“真的？”
狄仁杰慨然道：“若有半句虚言，天必不佑！”
堡长忙起身离席，长揖到地：“多谢老神仙！”
狄仁杰赶忙扶起他：“不必多礼。”
正说话间，高十二面色惊慌冲进门来，颤声道：“堡长，老神仙，杨寡妇家出了命案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堡长猛吃一惊：“什么，杨寡妇家！”
狄仁杰三人站起身来。
高十二哆里哆嗦的道：“杨寡妇，杨寡妇被人杀死在家里，满地都是血……”
堡长咽了口唾沫，望向狄仁杰，拱手道：“烦劳怀先生随我们同去看一看吧。”
狄仁杰点点头，应允道：“好，我们走吧。”
杨寡妇家。
只见屋中凳倒桌翻，一片凌乱，杨寡妇倒在血泊中。
几名甲丁站在门外把守。
脚步声响，狄仁杰、如燕、钟氏和堡长快步走了进来。
堡长走到杨寡妇尸身旁，蹲下身仔细验看着。
狄仁杰站在屋中，一双鹰眼飞快的搜索……
屋中桌凳翻倒；杨寡妇的尸体旁扔着一柄尖刀和一只打碎的瓦罐。
狄仁杰缓缓走到尸体旁。
堡长站起身，轻声道：“被人用尖刀连刺胸口而亡。”
狄仁杰点点头，蹲下身仔细观察，只见杨寡妇眉目含怒，两眼圆睁，而双唇却紧紧的闭着，嘴角边淌下一丝鲜血。
再往地上看，尖刀扔在尸身的右侧，刀柄上留着一个血手印。
尸体左侧是打碎的瓦罐，瓦罐旁散落着几根细麻绳。
狄仁杰站起身，如燕轻声道：“叔父，有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