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五色丝绦溯源头
在河的这一岸,钟期与许唯面面相觑,都不敢像吕钧一样毫无防备的过去,却又放心不下就这样进了土匪山寨大门的吕钧,一时间愣在原地。过了一阵,小刘炽从门的那边出现了,对他们喊:“师父说,别傻站着了,叫你们一起过来。”
钟期和许唯相视无言,但看见刘炽好好的,像是里面也没什么危险,钟期之后下令:“罢了,我们就跟着他们去孙红的寨子里一探究竟。”说完就也一起踏过吊桥,进了寨门。
而就在此时,吕钧也没有闲着。按照他自己的只觉判断,这里空无一人,就间接证明了袭击案件是和黑水沟脱不开关系的。而从那天事发到今天也才过了两天不到的时间,这么大的一个寨子要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全收拾干净并且搬空,也是不可能的,寨子里的人匆忙之间,只会留下各种线索。
所以他在寨中逐层搜索,没有放过这里面的任何一个细节。果然,在一口水井的旁边,他发现了一把小刀。这把小刀十分精巧,全长不过一个手掌,刀身狭长笔直,刀柄是用两片松木夹住刀身再用铆钉固定而成的,没有刀鞘,估计着是刀的主人在忙着从这里撤出的时候不慎掉落的,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把小刀的尾部,系着一条五色丝绦。
吕钧又用手指试了一下刀刃,的确十分锋利,也没有崩口卷刃的情况,看来它的主人平时也是十分的爱惜。又再手中把玩了一阵放进了马鞍一侧的口袋当中,牵起马又朝前方走去。
转头朝山寨的门口看,钟期他们也已经进了寨门,在钟期的命令下也都四下分散开始搜寻各种有关黑水沟和匈奴四下勾通的线索。吕钧没管他们,继续走向山寨更核心的区域。
在紧靠山的地方,有一处建造略显气派的宅邸,当然此时宅子的门也是紧闭的。在他扣了门上的门钉两三下而没人应答之后,他便确定门内也和这寨中一样,空无一人。于是他便施展开在山中两年练习而来的腾挪功夫,三下两下就翻过了墙去。
一落地,他便发现这座宅邸内格局还颇为考究,高大的房屋,三进的院落,狭长幽深的走廊,雕满花草的顶梁,转过一道花墙拱门,又是一个植满花草的小花园,花园的一角上,还有一座看上去十分精巧的二层绣楼。
“看来,还要冒昧的打扰这座绣楼了,只希望闺中少女不在,不然就太尴尬了。”吕钧说着,轻轻推开绣楼的门,走了进去。
绣楼之中香气阵阵,一层有一座书房,书房内的书架上摆满了简牍书籍,吕钧随便翻了几册,发现均是一些各家经典,《春秋》《左传》一类。除此之外,也还有几卷《诗经》,吕钧信手拿起一卷,念了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又翻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与外界来往的书信,只在每卷书的最后都签上了笔锋秀丽的名字:黄静,猜想应当是黄昌的女儿。看一楼已经没什么有用的资料,他便背过手,朝楼上走去。
楼上就应该是原来小姐的闺房了,轻纱罗帐都是粉嫩粉嫩的。楼上的窗子没有关,初冬的寒风从窗里吹出来,把层层帷幔吹了起来,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把房中遮得忽明忽暗的,空气中的尘埃也忽隐忽现。
吕钧绕过屏风,便进到了闺房之中,然而房中的情景却让他吃了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房梁之上,三尺白绫之下,悬挂着一具女尸,一具看上去只有豆蔻之年的少女尸体。尸体衣着凌乱,罗裙上尽是斑斑血迹。走近看,尸体已经僵硬多时,尸斑也从皮肤上显现出来。一阵风吹来,吹得尸体在空中摇摇晃晃,凉风习习,让吕钧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虽然他是从现代社会到了这里的,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这样的一具尸体挂在这里,还是觉得有些慎得慌,但接下来吕钧发现的东西就让他暂时忘却了心中隐隐的害怕。
吕钧看到了这位已经死去的少女的腰间,系着一个由松木精心雕刻做成的刀鞘,上面的花样纹饰与他在水井边上拾到的小刀一模一样——看来她就是那把小刀的主人了。他心中暗道了一句“得罪”,就伸手取下了这个刀鞘,同时发现刀鞘旁边的左手上,还紧紧握着一卷罗绢。
他收起刀鞘,又小心地从尸手中掰出这罗绢。摊开一看,是少女平时贴身的手绢,此时已经被攥得皱皱巴巴,上面也有层层墨迹,看起来就像是眼前这位少女在悬梁自尽之前,在手绢上用笔写下的临终遗言,但墨迹未干便被攥在手里,所以手绢折叠之后就有些难以辨认了。
转眼一看,在窗下的一张书桌上还有已经冻结了的砚台和毛笔,便证实了他刚刚心中所想。
再转过头仔细去看手里的手绢上面的字迹,虽然已经氤氲开,但仔细辨认下,勉强能够读通:“长安城中,狼臣贼子,杀我父兄,毁我清白,驱逐族人,去做胡人奴。假若苍天有意,盼杀尽衣冠禽兽,愿……”之后的字更加模糊,这位少女在自尽前所发下的重誓却认不清楚了,大概是她一边写一边流泪,泪水掉落在手绢上,晕开了墨迹。
看到这里,抬起头看向这位少女死后狰狞的面容,吕钧沉重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小刘炽的声音:“师父您果然在这里,刚才我还和许先生打赌来着,若是您在这里,他便要请我吃一天的‘一品香楼’。”说话间,小刘炽就噔噔噔上了楼,从屏风后面跳了出来。
一见房梁上挂着的女尸,又见师父正站在地上抬头望着女尸的脸,小刘炽不禁吓了一跳,腿也有些软了:“师,师父,父,您在那儿做什么呢,别,别被女鬼勾了魂魄,魄……”
吕钧听刘炽这样说,玩心大起,转过头,故意翻了白眼,阴阴地对刘炽说:“哦,又来了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很好吃,啊……”
小刘炽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惊吓,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大哭起来:“二哥,救命啊,有鬼啊……”
见效果已然达到,吕钧撇了一下嘴,“好了,装装样子就把你吓成这样,以后我可不敢带你去上阵杀敌了。”说着走了过去。
小刘炽见师父只是吓唬他,哭得更厉害了:“师父您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被勾了魂了……”还一把抱住了吕钧的大腿,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往吕钧的下襟上蹭。
吕钧见状,赶忙把刘炽拉了起来,一脸嫌弃地让他站在一边,但小刘炽又抱住了他的胳膊,眼泪鼻涕直往他袖子上抹。“好了别哭了,”吕钧用力推开还要往他身上靠的刘炽的脑袋,“跟我下楼,找钟将军他们,把这位从房梁上放下来,葬在花园里吧。”
好在吕钧出城前也带了铁锹,只一小会儿,两个亲军士兵就挖好了墓穴,把黄静安葬在了花园当中。
看着这座孤零零的新坟,许唯哀叹了一声:“真是个苦命的孩子。”随后转向吕钧,“吕大侠,我刚刚在这黑水沟寨中,发现了几处打铁的作坊,其中生产的各类武器毛坯新品还未及整理便被放弃,只是看上去,打造得精良非常。”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枚箭簇,“这枚箭簇正是从其中一处作坊里发现的,看来与张忠所中箭矢别无二致。”
吕钧伸手接过那枚箭簇,又拿出从张忠身上取下的那枚,对比观察之下,果然两枚箭簇无论从形状,还是从铁质上看,都是完全一样的。
许唯又从袖袋里拿出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尾端系着一条五色丝绦,说:“这匕首也是从作坊中取得,想必与我们今日在山中现场发现的也是一样。”
吕钧点点头,也拿出了在水井边发现的小刀,“看来,这黑水沟就是这些精良武器的来源了。方才我在楼上,见到黄静的尸体时,她的手里攥着这个。”说着他把手绢递给许唯,转头对钟期说,“这上面写着‘驱逐族人,去做胡人奴’,想必是匈奴人带走了黑水沟山寨里的其他人,要让这些冶炼钢铁、打造武器的能工巧匠为己所用了。”
钟期表示同意:“的确如此,这些工匠掌握了比军中更加高明的武器制造的手艺,一旦这些人被匈奴人利用起来,以后想要和匈奴作战时凭靠手中武器的先进,就要成为过去了。”
“看来我们需要马上回城,尽快调派兵马,截住这些人才好。”吕钧说,“时间刚刚过去了一天,可能还更短,匈奴又带着这么多人,不可能走得很快,现在回去马上派兵去追,很有可能追得上。”
“某附议。”
钟期也当下做出决定,“好,那我们现在就赶回朔州,追赶这些带跑了俺楚国精干工匠的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