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幽深长谷奇兵匿
钟期一回城,就召集了五队共三百人,再加上长城沿线的几十座斥候楼,朔州城周围新增加的巡逻队,已经是他在匈奴大队人马随时可能黑云压境的情况下所能调动的很大一部分力量了。本来钟期还打算亲自率领一队人去,但在许唯那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在他耳中颇似嘲讽的声音下,还是压住心中那可骚动不已的少年之心,同意在朔州统观全局。
不过口头的一通抱怨还是免不了的:“娘的,老子如此年壮,你却偏叫我在城中闲呆着,这一膀子的力气没处使唤,欸!”说着还一拳砸在了墙上,震得房梁上的尘土簌簌的抖了下来。
不过吕钧可没有这般限制,作为亲眼目睹了黄静死后的惨状的见证人,身边又有小刘炽这样一个身上背负了朝中勾通匈奴要案的最后的证人,他想在围堵到这些掳走黑水沟中的巧匠的匈奴的现场得到第一手的资料,所以他整点行装,与钟期暂别,跟着出城的小队一起去追了。
不过刚刚出城没有很久,被他留在了城中的小刘炽也骑马跟了上来。吕钧把马停住,一脸不解,蹬着眼问匆匆赶来的小刘炽:“我不是让你留在城中了吗?此行可能颇为危险,你来做什么。”
刘炽心中十分委屈,“我想跟师父一起,如果真的能追上他们,把他们从匈奴人的手里救了出来,也想听听那些黑水沟里的人是怎么说的,关于长安里的事情。”说着低下了头。
吕钧在马上沉思了一会儿,从马鞍的一侧拿出了一口二尺直刀,递给刘炽,“好,不过此行凶险,你可不要乱跑。”
见师父同意了,小刘炽咧嘴笑了出来,“嗯!”接过直刀,用力地点点头。
吕钧率领其中一队人先到了黑水沟,仔细观察了从寨子里出来进去的马蹄印,排除了他与钟期他们那天来回时的足迹,发现了一条绕过黑水沟里的河水,继续沿着向北的一条小道,小道上的积雪上一片密密麻麻的脚印。
“师父你看,这边的脚印好像是新的。”
“是啊,看来他们是从这边走的。我们从这边追过去。”吕钧说着重新上马,对身后的一队人马呼喊,“跟我来,追上匈奴!”
于是几十人纷纷上马,沿着山间小道上的足迹追了出去。
吕钧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而那些被带走的工匠多是徒步前行的,所以即便领先了吕钧他们可能一天,但如果吕钧他们按照现在的速度继续追,很快就能赶上。
在又拐了一个弯之后,沿着山路,吕钧他们就在前方十里的地方看见了一条蜿蜒在山上的人流,那些人都是徒步前行的,周围还有不时骑马而过的匈奴人还在他们的身上狠狠地抽下鞭子,驱赶他们尽快前进。匈奴人对这些工匠势在必得,所以派了很多人来。
“师父,你看,那就是我们要找的。”小刘炽在马上朝着那一队人指了指。
吕钧也看到了,“没错,就是他们了,你看那些匈奴还在不断地让人群快些走。”
“可那些匈奴人的数量太多了,怎么看也有一二百人,就凭我们这一小队,想要抢回工匠几乎就是不可能的啊。”一名百夫长驱马过来,对吕钧说,“如果我们想要强行突破,怕是要折损不少,不如我们绕到他们的前面埋伏起来,还有可能与之一搏。”
吕钧说:“眼下只能这样了,派两名兄弟去通知其他的队伍,让他们一起来,我们就在前面那条通往长城的山谷当中前后围堵住他们,争取毫发无损地把那些工匠抢回来。”
那名百夫长点点头,转身去安排了。
山路崎岖,人走了很短的一段距离就会脱力,有些时候看起来明明很近的两座山,想要过去却需要通过蜿蜒很长的一段山路才能达到,而要走过这段路,往往就需要半天甚至更长的时间,这就是所谓的“望山跑死马”了。
这些匈奴要想将刚刚从黑水沟中虏来的工匠尽量完好的带回大漠草原,却也还是不能着急的,一旦走得急了,把这些工匠累得脱力,天气寒冷,如果再染上风寒,在路上病死很多就达不到他们最初的目的了。
所以他们每走一段路就就只能停下来休息一阵,这就给了吕钧他们超过他们的机会。吕钧他们没有必要在路上休息耽搁,每个人又都有马匹代步,所以相较于带着工匠徒步前进的匈奴人,速度要快上几倍,很快就来到了吕钧一开始所指示的山谷一边的高山上。
一停下来,吕钧就放出斥候监视已经被他们落在身后的匈奴,防止他们走了别的岔路,让自己的埋伏落了空。
转眼就黑了,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其他的五队追击分队也赶了过来。吕钧把几个小队的队正集中在一起,借着最后一丝阳光,吕钧摊开了羊皮舆图。而之前吕钧率领运粮车队、勇闯黑水沟等等经历,已经让这些士兵对他十分的信服了,所以他们都静静围在吕钧的身边,等待吕钧的分析和命令。
“大家看,我们所在的就是这片山地,山下就是匈奴驱赶工匠们可能通过的山路,因为从这里翻过长城路线最短,长城沿线的防守也最薄弱,只是山路太小,只能让这样的小队人马通过,所以不必担心会有匈奴的主力过来。”
吕钧接着说:“按照我们现在所得到的情报来看,匈奴人此行有一百七八十人,每人都各有弓箭在腰,再依之前张忠所说,这些匈奴很有可能已经获得了比我们更加精良的武器,所以不能和他们直面冲突,那样会很吃亏的。”
在一旁啃着干粮的刘炽听见吕钧这样说,便把干粮往怀中一藏,说:“师父,又要把人抢回来,你还想不和他们正面冲突,这怎么可能啊。一旦匈奴发现被我们埋伏,那肯定是要和那些工匠混杂在一起的嘛,这人一混杂,我们还想保全工匠性命,那就只能被动挨打了。”
吕钧扬了扬眉毛,“没想到这两天你进步倒还挺快。”
得到了师父的夸奖,小刘炽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嘿地傻笑。
“所以,”吕钧转向围在周围的那几名队正,“我才说,不能和这波匈奴发生正面冲突,要利用巧劲。”
这天夜半时分,匈奴驱赶着从黑水沟当中强掳来的武器工匠终于来到了吕钧他们藏身的山谷,这时月儿也仿佛知晓了这界即将发生的事情,也悄悄地带着漫天的星斗在云后躲藏了光芒。
这一队负责押解工匠的匈奴的领队,是一个名叫勃儿扎古的人,这个人虽然身形不像是其他同族一样健壮高大,从远处看甚至有些像是占据了中原的楚人,但随队的其他匈奴士兵都知道,这位勃儿扎古才是此番越过长城带回楚人工匠的最佳人选。
因为他比别的同族都要懂得谨慎小心,而且因为生在匈奴单于帐下的得力干将勃儿兀术家,自小就跟着他家里的中原军师学习中原战法,对楚人的作战方式最是了解,所以这一队的匈奴士兵对他的命令都是无条件服从,且从迟疑。
这时他们已经行进到了山谷之外的一片开阔地上。勃儿扎古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发现天上的月光已经隐晦,而且面前的山谷幽深狭长,在外面看过去就好比是一张已经张开了的深渊巨口,似乎在等待着它的猎物自己走到腹中。
他有些迟疑了。虽然按照之前早已分派出去的斥候所报,在这片山地当中没有发现任何有埋伏的迹象,等他自己走到山谷跟前,也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但是有情报显示负责拦截他的正是之前在忻州和朔州之间,破败兀颜朵的埋伏,纵马踏死百多名勇士的那位朔州军人口中的“吕大侠”,这让他在面对这样一个如此适合埋伏的山谷之时,也不由得有些迟疑了。
斥候的情报显示这里并没有任何异常,可为什么自己的心中还是隐隐感到不安呢?是我怕了那个什么连名字都籍籍未闻的什么吕大侠么?
不,此时还是更加谨慎些的好,把这些南人的武器工匠带回去虽然是当前的第一要务,但也不急于在这一天两天内就完成,还是停下来休整一晚,等明日,天亮了,有什么埋伏会让人看不见的呢?自己手下二百一十名精挑细选的勇士,再配上刚刚得到的锋利箭矢长刀,还会怕那些柔弱得像是族中女人一样的南人么?
就是这样吧。心中打定主意,拨马回头,对手下下达了命令:“就地简易安营休息,在山谷入口处和营地周围布设铁蒺藜以防夜袭,明日一早后,再一鼓作气回到中军大营。”
而此时在山谷中,小刘炽和师父一起藏身在一个就在小道边上刚挖好的坑洞中,坑洞上用棉被覆上,再用雪盖好,从几步之外看去,还真的很难发现。小刘炽偷偷掀开棉被的一角,看向外面,发现匈奴人已经在山谷口迅速地扎下了简单的营寨,准备在那里过夜了。
他又悄悄的退了回来,对吕钧说:“师父,咱这不就和那些被我们用马踏死的匈奴一样了嘛,再说那些匈奴现在都躲在山谷外面过夜,也不进来啊。您不是说不和他们正面冲突,那还要怎么救回那些工匠。”
然而吕钧此时却兴致阑珊,打了一个呵欠,说:“说一样,也不一样,比如我就没有把马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用来当作奇兵的一对人马,也没有躲在山谷之中。而且我也早就料到这伙匈奴不敢在夜里走这条山谷,他们只敢躲在外面。行了别看了,快睡吧,明天一早还要正式的和那些匈奴会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