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色阴晦传烽火
本来这看守马匹的小队是吕钧的安排的另外一条保险措施：一旦有匈奴从这山谷之中逃脱，那么他们就要在伏击圈的外围再设埋伏；而如果他们这里伏击失败而陷入苦战，这些人就扮演了无差别进攻的角色，任务很简单，只需要毫无差别的攻击山谷里的人，不论是谁，只要最后令匈奴无法获得更加先进的武器制造工艺，此战便算是胜利。
然而此时二百一十一颗匈奴首级被悬挂在诸人的马鞍两侧。小刘炽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带领队伍往回走。此次交战的山谷直线距朔州有八十多里，但众人大胜而归，情绪高昂，百十里的山路众人只用了两天就走完了。
而捷报早就已经传遍全城，朔州城内的军民百姓纷纷来到城外迎接他们。此次吕钧未折损一兵一马，斩首二百一十一级，这样的战损比让全城的人欢呼不已，一时间万人空巷，场面甚至有些混乱。
以往与北狄交战，中原人往往占不了多少便宜，有时作战甚至是一个换一个，每年冬季边军都打得很辛苦，边关居民的家里或多或少的都有战死在抵御匈奴的过程中，这也是吕钧他们这次虽然只是救回了几十武器工匠，但还是让朔州百姓兴奋的主要原因。
但此时和朔州成内外的情形截然相反的，匈奴的中军大营之中，勃儿兀术也已经知道了爱子被南人截杀在距离长城只有三十余里的一处山谷之中。失去儿子的伤痛让这位久经沙场的将军瘫坐在席上，老泪纵横。
在这次出发前，儿子他直言此次进入中原境内毫无危险，又有来自中原朝廷的内应和他们接应，想要把黑水沟那里的铁匠们带回来只需要几天的时间。按照计划他们也应该回到大营了。可他在辕门外等了一整天也没有等到。
这不禁让他心中蒙上了一丝担忧，于是他分派出几对士兵出营区迎接一下。可直到今天早上，他才得到了儿子已经遭到伏击而身亡了——其中一队找到了吕钧他们埋伏过的山谷，在山谷中他们看到了几座巨大的新坟，在旁边又捡到了少将军勃儿扎古贴身佩戴的狼牙吊坠。
看到狼牙吊坠，又听说是在几座巨大的坟墓边上拾得，勃儿兀术便知道了儿子肯定已经遇难。
本来这次接到单于的命令，单于分兵两路，来到河套以东的朔州一带。单于率领一部去玉门佯攻，而他这一部才是这个冬天的关键。
在距离长城本来一个前锋小队在恒山脚下被两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孩子戏耍了一番他是没有在意的，因为他得到的情报显示朔州城内的存量并不充足，只要后续的大部队赶到，就可以一鼓作气杀进几个大城之中，就能够劫掠走大量的粮草，让自己和其他的部族一起度过这个比以往几十年更加寒冷的冬天。
而后来手下的一员猛将也折损在了埋伏给朔州供给粮草的道路上，还听说是一个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什么“吕大侠”的计策，而且大批的粮草也在他的带领下运抵朔州。这才让他变得慎重起来。
前几日一个自称来自长安的楚人进了他的大营，据称有一份大礼送给他。细问之下才知道前些年给他带来过几次惨败的黄昌现在躲在了黑水沟，还私养了一群打造铁器的工匠。
面对这样的一份大礼，勃儿兀术却十分冷静。此时他只待大部赶到就可以对朔州发起总攻，几波攻击之下必然能够拿下这座对中原朝廷十分重要的北部要塞，之前这些楚人费劲心思运来的粮食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但这个长安来的特使拿出来的一枚箭簇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那个特使拿出的箭簇的做工不仅让他们手中的不能望其项背，而且还让中原的武器也都显得简陋不堪。
特使说：“怎么样？这份大礼可是诚意十足。”
勃儿兀术拿着箭簇，心中了然，“可是你们这些南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说吧，想要我做些什么？”
特使听了哈哈大笑，“哈哈，将军果然是聪明人，和像将军这样的聪明人谈话就是轻松。既然将军这样说了，我也直接说了吧。”
他收回箭簇，接着说：“这黄昌一直不想和我们合作，朝廷好不容易跟寨子里的另一位管事孙红，这糟老头却从中作梗，一直强硬死撑。不仅如此，他还凭借自己一手建立起的黑水沟与我们作对。并且这些私自开设炼铁炉打造武器的刁民也不是我朝廷所能容忍的，但我的主人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所以我们各取所需，将军以为如何？”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的爱子勃儿扎古开了口：“父亲，孩儿觉得此行颇为简单，这位长安来的使者不也说在那黑水沟寨子中有个内应么？我想如果让孩儿去只需要五六天就能回来。”
勃儿兀术坐在主座上，一只手撑住头，闭目沉思了一阵，权衡此行的主次。他心中计算了一会儿，认为后续部队大概需要五日才能赶来，再在营中休整两日，距离发动攻击需要七天，方才扎古说得对，如果里应外合，在加上族中勇士的强大武力，的确可以五六天就能将那山寨洗劫一空，把那些能够造出比南人军队使用的更坚利的武器的匠人带回来，这些工匠对于他的部族来讲，重要性比粮草也不逞多让。
就这样吧，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对我有利无害，也不耽误进攻朔州的时间，让儿子出去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想到这里勃儿兀术睁开了眼睛，“好，就应你所说，我派我的儿子勃儿扎古跟你去。扎古你出去准备一下，整点一队勇士跟你一起把那些能打造锋利武器的工匠带回来吧。”
勃儿扎古右手护胸，对他的父亲弯腰鞠了一躬。说：“好的父亲，我这就去。”
之后勃儿兀术送走了扎古，和他从军中带出的二百名勇士，跟着他的儿子一起，随着那位长安来的使者悄悄越过长城，去了黑水沟。接着两天后就有扎古派人送回的简报，说是已经成功的控制了黑水沟，但送走长安的使者时被一队朔州的斥候撞见，只好立即回营。
夜长梦多，立刻回来也好，省得他总是放心不下。勃儿兀术这样对自己说。
但今天，他却知道了自己儿子的死讯，本来已经虏来正在路上的工匠也又都被抢了回去，连同儿子挑去的那两百名部族里的精锐也都尽数被杀。此时的勃儿兀术，从心底里渐渐涌上一团怒火，这股怒火足以焚净朔州几万次。
他斜靠在座上，脸上的颓然之色一扫而空，眼中的怒气如有实质，仿佛要从双目之中喷发而出，“本来还想围了你朔州，逼迫你打开城门，待我劫掠了城中粮库便退回草原，毕竟是你南人城池，我要孤悬在外不好援助。看来这次就不用回去了，不仅占了朔州不回去，我还要去忻州，还要去太原郡，十五万铁骑横扫，我要让你们这河东之地变成我族人的牧场！”
勃儿兀术坐了起来，对营帐外喊道：“传我的命令，新到的部族勇士停止休整，随我一起，拔营南进，明日午后，我要全军在朔州北四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后日正午，开始攻城！”
随着传令官一层层向下传递，这个占地方圆十里的匈奴大营开始行动，这些动作精确到每一个人都有他应当做的具体事情，三十余万人就好像是同一个人一般，快速整齐地拔营、行军。
三十余万人之中，有一半以上都是负责后勤的辅兵，这些辅兵收拢营帐，清点粮草辎重；其余的便都是要在前线作战的战兵，步兵纷纷将护具皮甲穿戴整齐，将弯刀系在腰间，拿起盾牌，按照行军阵型集合列队，骑兵则将长殳短剑别在马鞍两侧，长弓挂弦放入弓袋，点齐羽箭数目，上马列队，等候命令。
当月亮再次挂在西边天空上的时候，所有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勃儿兀术骑在马上，眼神扫过每一个手下勇士的脸。沉默一阵之后，抽出长刀向朔州的方向斜指：“全军都有，前进！”
“吼！”三十万匈奴士兵齐齐低吼一声，向着朔州进发了。
月色阴晦，天空中只有浅浅的一弯月牙和灿烂的星河。地面上，一支支火把则组成另外一片星河，星河缓缓地流淌在塞上山间，蜿蜒三十多里。
不远处，逐个点亮的烽火则像是天边划过的一道流星，越行越远。
勃儿兀术在行军大队的最前方，任由凄厉的北风从身后吹来，在身边打着旋，又呼啸而过，他的双眼一直盯着那不断向朔州传递的烽火。
与此同时，在朔州的北城门楼上，吕钧站在钟期的旁边，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的烽火，左手死死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手指骨节因强大的力量而发白却浑然不觉。
“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