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墨云压城风雪夹
许唯没等司徒筝喘气一般的,接着提问:“是又为何到了匈奴的大营之中呢?”
“是……奴与舅舅由太原郡要去大同府探望祖母,舅舅被匈奴抓去做了向导,又把奴扣在军中的。当时听到营中颇为混乱,就出来想看看是什么事情。后来就被这位大侠带到了这里。”
许唯眯了眯眼,盯住司徒筝,“你在说谎吧,某劝你还是再多想想再与我们说。”
司徒筝似乎是被许唯吓到了,连忙说:“奴说的都是事实,并没有说谎。”
“行啦,老子知道你这佬儿原是在大理寺谋过差事,眼前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儿你也要拿出审犯人那套出来,都把人姑娘吓坏了!”
钟期说着拉住还要再问的许唯,“差不多也到时辰了,你也别回家吃早饭了,就在我这将军府将就一顿,吃完咱还要去处理军务。司徒姑娘也别嫌弃,就现在我这将军府上安住几日,待战事平息了,某再送你回家。”说着还悄悄对吕钧使了几个眼色。
吕钧原来只沉浸在欣赏之中,被钟期几个眼神带回了现实,也忙说:“是,许先生还是跟我们先去吃些早饭,可不能耽搁了军政要务。此间匈奴粮草尽数被毁,不日就要退兵,到那时还要把司徒小姐送回府上呢。”
许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莫名其妙的就被拉出了屋子。他又放不下身段去问钟期,只好对吕钧询问道:“我还没问完呢,你们怎么就把我拉出来了。依我看这位姑娘肯定是在说谎,至少她不是跟着舅舅去探望她祖母的!”
钟期这时从前面转过头瞪了一眼许唯,“哎”地叹了口气,说了句“老朽木”便继续在前面走,脚步更快了,完全没有要等吕钧他们两个的意思。
许唯虽然正专心思考司徒筝的话,但钟期的话他也还是听到了的,指着钟期对吕钧说:“这老匹夫,亏得之前张溯源还警告过我。现在这老匹夫说也不说明白了就把我拉走,我就感觉那个什么司徒筝肯定有问题。吕钧你跟我回去再去问个清楚。”说着就要转身往回走。
吕钧见状赶忙一把拉住许唯,“许先生,你这样去问那姑娘能得到什么答案呢?只不过是刚刚那些话再重复一遍罢了。”
许唯听了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我现在就去找缉捕房,把那姑娘关起来,再由我细细审问,就不怕她嘴硬不肯说实话的。”
“那这样做,她能说些什么呢?我们能知道些什么呢?长安京中有人还在私自勾通塞外匈奴,并且狼狈为奸妄图颠覆我中原王朝,令我这千万里大好河山沦为胡人马蹄下的牧场,要我亿兆炎黄子孙成为那些蛮族统治下的奴隶?”
许唯听得有些激动,他瞪大了眼,面红耳赤:“难道这些还不足够?如果这些假设都是真的,那我朔州现在可是首当其冲。但为什么将军他似乎还对这仿若未闻一般毫不关心?”
“先不说那些还都是我们的猜测,能不能猜对需要用时间来证明。就算我说对了,京中有人想要借用匈奴的力量想要有不轨之举,就这样的一个弱质少女大概也掌握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东西,真那样,一问三不知,审她也是白费力气。”
“万一这司徒筝是敌故意放在朔州的探子呢?”许唯站定,有些着急地看向吕钧。
吕钧心想你终于说到这一点了,也停下脚步,转过去对许唯,“现在我们又没有什么证据说她是,万一真的是,如果不给她犯错的机会,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许唯还是不打算放弃,“可……”
但吕钧打断他,“许先生,我们还是去吃些早饭吧,那院子里就交给那位刘嬷嬷好了,我看她的拳脚功夫三个我捆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那位刘嬷嬷会有如此功夫?”许唯有些难以置信,“你是怎么知道的?”
“将那么一把一二十斤的铁扫帚,能挥舞地像是竹木编织而成的人,我想再不济也是打三个我也没问题的吧。之后的事情如果交给我那刘炽徒儿,或许会比你我去要更顺利些。”
许唯听了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又感觉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跟上吕钧。
饭厅里,小刘炽已经吃完了,这一点从他满脸的米粒和面前的狼藉一片可以看出。他看见吕钧进来,连忙用袖子把腮帮擦干净,想趁着师父没见到他之前就遁走,生怕再被吕钧抓住再站几个时辰的马步。
吕钧轻咳一声,小刘炽那边就和踩了尾巴一样站定了,只见他身形僵硬地转过身,从无比难看的表情里挤出一个笑容:“师父啊,我已经吃完了,钟将军还正在吃,你们一起,我就在门外等您吧。”
“坐过来。”吕钧指了下身边的座位,“又不叫你练功,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没办法,小刘炽又只好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师父,我都吃完了,你让我看着你吃也不好吧。”
“嗯,那就给你个差事好了。差事做好了可以顶三天的早课。”吕钧坐在座位前,拿起箸架上的木箸,夹起一片菜叶,边吃边说:“你去安置昨天咱们带回来的那位姑娘那儿,跟她多聊聊天。你们都是长安来的,应该有不少共同语言。”
一听这话刘炽的双眼就开始放光,“哦哦哦,师父你是想知道那女人的来历,今早去碰了壁,想让我再去打探打探。放心吧师父,我跟着我二哥还是去过几次章台路的,保证能把你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打听来。我……”
小刘炽话说到一半,嘴就被吕钧夹来的一片炙堵住了。吕钧拿回木箸,又十分嫌弃地把木箸往桌上一丢,伸手从旁边的空座那里拿来一双新的木箸,端起碗说:“让你去打探消息是不假,但是也没让你去故意跟人家姑娘套什么没用的话。你只要从她那儿知道她的本名是什么,家是哪里的,来朔州是想要完成些什么事情,就可以了。”
刘炽吐噜两下把那块堵住嘴巴的鲜炙咽了下去,换上一幅狡黠但又十分欠揍的表情,“知道的,师父。哪些有用哪些没用我都清楚。”话没说完就闪人了,留下吕钧在那儿扶额。
这边饭还没有吃完,一名今早在城门当值的守兵就进了饭厅。朝着钟期行了一个军礼,“将军,斥候有飞鸽来报,长城一线似乎有军粮调动。”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常用来绑在信鸽腿上传递简讯的细小竹筒,递给钟期。
钟期放下木箸接过竹筒,倒出放在里面的纸卷,展开一看,上面两行小字:“自偏关处有数支车队向我进发,抵近观察知为粮车。”钟期把纸卷传给吕钧,吕钧看完传给许唯。
钟期见他们两个都看完了上面的字,便提问到:“你们看,这些运粮的车队有没有可能是长城守军的正常行为,毕竟长城一线十分蜿蜒,粮草也都是从各个关隘节点分批派发的。信息传递如果慢了些,就难免出现这种往被突破占领的地方继续运输粮食的情况。”
“将军,”许唯说,“某认为此或有可能是匈奴军中有京中人员的另一佐证。”
他沉思了一下,接着说,“是,如果是由于消息闭塞,而继续往这边派发粮草,也不会朝着朔州而来,因为这边的长城守军的粮草是由山阴、雁门两处分派的,偏关那里并不会过问这边的粮草情况。”
“吕钧小子,你怎么看。”
“将军,晚辈认为许先生说的有道理。一来朔州北的长城守军一直是受朔州内将军您的统领,二来他们的粮草也的确不归偏关管理。如此看来,如果有运粮车队从那边过来,又是沿着长城,而不是走更为便利的官道,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许唯抚了抚颌下胡须,和吕钧异口同声地说:“唯有一种可能,便是这粮草是运给那些侵入朔州境内的匈奴的。”
许唯接着说,“按照飞鸽传书的速度来看,这批粮草或许已经运抵匈奴大营了。有了粮草供给,只怕匈奴卷土重来只在这两日了,介时为雪前耻,攻城只怕会更为猛烈。”
他话没说完,钟期就摔开饭碗,站起来就向外走,“传令,急招军中各参谋到前厅。他娘的饭是吃不好了。”
吕钧也没工夫吃早饭了,和许唯一起去了前厅。
回头看,一团看不见边的黑云从西北压了过来,片刻时间就布满了天空。云底下看不见日光,在天地相交的一线是灰蒙蒙的,让人混淆了哪边是天,哪边是地。西北风猛烈而至,却又无孔不入,惊起了停在一棵参天古树上的鸟群。
小刘炽仰起头,看见一片六角的雪花从飞鸟的翅膀间飘落下来。他转过头,说:“司徒阿姐,下雪了,我们还是回屋吧,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