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是如何理解邪恶?
然而问题就在这里,双方的身份和彼此的实际关系,决定了我必须对此有所反击。
因此,略略沉吟之后,我翘了翘嘴角,饶有兴致看着押司:
“我能不能这样说——用谬论来证明科学,那是可笑;用科学来解释谬论,那叫荒唐。有些话从你这里说出,嗯……总有点,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为什么?”押司问:“仅因为我的身份?”
我笑咪咪看着他,没回答。
他道:“真理始终是真理,绝不因身份不同而改变,我赞赏很久以前的,‘科学无国界’这句话。”
“哈,”我笑:“科学无国界。可是在我们的星球上,早已没了国家这种名词术语。那么你的意思究竟是,已经没了科学?还是说,科学已经势不可挡摧毁了一切?”
“无聊,”押司说,“我们最好别往抬杠上瞎扯。”
我点头:“那么回归本题,你拿出这幅画像最终目的是……?”
押司静静地看着我,过了足有五分钟,才轻轻叹息一声:“郭宏,你如何理解邪恶?”
邪恶?
嗯,陶涛的报案记录里有一句“英俊,很邪恶的英俊。”
我承认我比一般的,长相不怎么样的人,稍微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英俊。
但是邪恶?
我觉得,我一向很正直啊。
“不理解,”我拨浪鼓般摇头:
“你意思是,我也像陶涛画像里这样,很邪魅?拜托,所有动漫画风都必须把男主画到很帅很帅。但这个东西怎么说呢?长相是父母给的,既然他们给了我这样一副比较让花痴们看一眼就想多看几眼的脸蛋,嗯……很羞涩说,我真的是,没有选择余地啊。”
“……”
无语了很有那么几秒,押司只好左顾而言他:“郭宏,让我们把话题重新回到‘相面’上吧,比如,说到鹰勾鼻难相处,看似毫无根据,严格说来,它是运用了大量统筹分析学,在‘经验’基础上,得出了泛普遍性结论,可视为一种大数据下模糊结论,这种结论,研究的重点不在于单独的个体,而是,某些群体的泛普遍性。我这么说,你能够理解吧。”
我耸肩:“我不知道你究竟想阐述什么,请继续。”
押司道:“我想说的是,关于被科学否定的玄学,我个人认为,当前的荒谬也许就是日后的某种真理,当前不能解释只因我们的科学还没有达到能够理解它的程度。”
我点点头:“从某种角度上说……有一定道理吧。”
押司自顾自说了下去:“例如科学迄今并不承认的‘直觉’,但是从事我们这一行的人,反而很少有人对其斥之一笑,尽管,在心中或许不以为然。可是,什么是直觉呢?有严格的科学的系统的理论解释么?难道我们说,直觉就是,由无数经验之后得出的一种不必再经充分逻辑推理就可产生的近乎本能的直观结论,这结论在某些时候令人惊讶的能够无限贴近事实真相——就正确么?这说法能解释一些,根本无法解释的事情么?”
“你犯了逻辑错误。”我说,“如果无法解释,那就无法解释,它当然无法解释。”我笑了,“……不过我不想和你做无谓的言语争论,我理解你的意思。”
押司又问:“你相信从一个脚印上就能知道一个人的身高胖瘦性别大致年龄甚至所从事的工作类别,自身有无特殊病状有何嗜好等等——甚至是相貌?……你相信看手掌就能知道你患有什么病,过去有过——”
“我相信。”我打断他,“可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
押司看着我,没有回答。
他看着我,就这么深深地看着我,似乎想看到我的心里去——天!我真怕这种眼光!
(这小子又想玩儿什么花招?)
*********
“我这么说吧。”他终于说话了。
“一般说来,犯罪分子有这么几种类型。凶狠残暴者、貌似忠厚者、阴险狡诈者、装模做样者……当然,如果细分,可以分出不下百种。”
说到这里,押司看了我一眼。
“在这些类别中,我自己划出一种‘邪恶型’,它身兼凶狠残暴、阴险狡诈、装模做样为一体。例如,同样在犯罪,凶狠残暴者毫无顾忌,让人厌恶、反感、畏惧,也易招来反抗;貌似忠厚者突然性很强,但事后回顾,总能找出相应的蛛丝马迹;阴险狡诈者多于暗;装模做样者善于避开旁人视线。——只‘邪恶型’,最令人愤怒。”
押司看着我,微笑。
“这种我自己划出的邪恶型,属于一开始就能让人意识到,这是个坏人,这家伙不怀好意,但事情一步步进展下去,这些人却总是在‘仿佛开玩笑,有回转余地’的‘希望’中,得寸进尺,步步紧逼,一直到,即便已经彻底绝望,那个绝望者心底深处,居然还在幻想有一分希望希望。”
“它让人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的意图。但直到最后,仍愚昧认为应该有办法解决——其实已经完了的——恶!”
“这就是邪恶!一种有着别样魅力的恶!一种,始终能在无形扩张并一发而不可收的,从一开始就明白,直到最后仍希望它回心转意的,建立于无止境的可恶与愚昧之上的,恶!”
*********
我瞪大眼睛,然后拍手——鼓掌:“妙!太妙了!”
我说。
“——但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楞楞地看他,仿佛一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也真地不太明白。
*********
“不论你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郭宏,——”押司的目光忽然间锐利许多,语气也突然加重:
“我认为,陶涛画得就是你!并且,出于一种直觉和本能,我认为,你就是这样一种,邪恶型的,犯罪分子。”
他盯着我,深深的盯着我:
“郭宏,从你以一种近似于极其明确的‘英雄片’出场方式的到来开始,你就向我们午城快捕房,发出了你的犯罪信号。”
“你就宣布了,你将以一种我们所无法理解无法置信的节奏,步步紧逼,直至,就像那些英雄片所描述的,你的出场,就是腥风血雨之开始,你的离去,就是下一个传奇之序章。”
我哑然失笑:“哈。”
*********
作为方正圆融轰然倒塌之后才会有之的相应故事之揭秘,传奇的人士,就必将有传奇的经历。
但哪怕出于相应尊重吧,事实上关于至尊王尚的一切,都很少被搬上荧幕。
反倒那个神秘的“永远的青山”边永山,因其个性十足的拎着装满了现钞的藤条箱……就此成为追捧热点。
并因方一行连环谋杀案的最终,大众也未能得到边永山确切死讯的又一传奇型事实,使得装满了现钞的藤条箱在某种角度上,就意味了,又一个英雄的故事……
但是……
押司说得也没有错,假如我发现,陶涛事件的隐藏问题,那么说不得我也会像英雄片里的边永山一样,“我们是朋友”——淡淡的一句,就足以解释一切所作所为。
我也并不介意,因此而掀起又一场腥风血雨——只要,我有那个能力。
*********
“哈。”
我又笑了一声,但这次,眉头却忽然皱起。
因为我忽然意识到,那幅画,绝对出自于陶涛之手。而根据陶涛个性以及由别人那里得到的资料,我敢肯定,陶涛一定见过这样的一个人在杀人。
问题是:那个人怎会凑巧和我相象?
……等等,我是否有动刀动拳的场面,让陶涛受到过刺激?
……应该没有。
……至少我从未杀过人,更没有杀过女人。
……咦?——深度近视的陶涛,怎可能看那么远?
就算有望远镜……望远镜?!
“你真会逗,”我哈哈笑着:“既然我是如此的英雄或者邪恶,那么,现在我就得寸进尺一下,能不能,陪我去事发现场转一转?”
沉吟片刻。
“你对陶涛的事,很感兴趣?”押司轻描淡写。
“你说呢?”我斜着眼,“你也说了,我是邪恶型,而我的出场方式就是英雄片里的藤条箱。那么我和他关系不错,你也就应该知道。要不,你们派那杨什么黄什么的探长探员,找我做什么?两个午城的捕役,居然不远千里到我们寅城去,仅仅属于临时工性质的捕役身份,居然也能动用警车,你以为,我还能置身事外?”
“等等!两个探长探员,我们午城的,动用了警车,专程去找你?”押司的眼镜片后,有锐利的目光一闪即没,“你确定就是我们午城的──?”
我纳闷的瞅着他,只好叹口气,“我说押司,咱别闹什么猜迷游戏,那个杨什么黄什么的探长探员,哪儿不能冒充,偏去冒充你这鸟窝大的V区快捕房?我给你说,你这儿要真没那俩人,陶涛的事儿就真有点不大对劲儿。你是押司,这里面的道道,你比我更明白。”
押司静静地看我,审视着我。
我第一次严肃的望着他。
“郭宏,原来是这样,你来这里,真的是有目的的。”押司长舒一口气。
他的目光却更慎重。“那么现在,我个人也以为无须再打哑谜了。所谓的俩探长探员的,就是你说的杨什么黄什么,交个底,究竟什么意思?”
“女马的!”我白了押司一眼,“你竟然一直以为并且到现在你还真以为我想安排俩人到你这儿当捕快?”
押司深深地看着我,令人极不舒服的感觉再次悄而生。
“如果你一定要坚持那样,我想,我有办法可以办到。”
他轻描淡写说道。
“老天!”我膛目结舌。
“押司!”我说:“我想我虽然还不理解何谓邪恶,但我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正直和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