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裂变之初
时间在缓慢地度过。
我的身体在缓慢地改变。
血液的进入,体内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
无数小东西像是有了营养品一样涌上去。
在几乎不到百分之一秒时间里,陶涛滴在我身上的那一点点的血液,就通过我的肌肤和组织细胞,被吸收。
然后,那些小东西聚合起来,很快就形成河流一样的联系。
它们通过我的嘴形成无形的力量,融冰一样融化着,却又迅速地从我嘴里涌出来,最终,流到了我的胸前。
而体内的小东西,也像河流的另一个流向,流淌向我的皮质层。
两者结合了、相会了,那地方开始变薄,然后,在我胸前突破了一个新的点。
我心脏处的皮肤裂开一个小小的裂纹。
那里,陶涛的断臂血液,正集中着。
小东西们形成的河流一样的联系,从裂纹里出现,而后形成负压吸力。
断臂里的血液和水分,被吸取。
在不到十分之一秒时间里,裂纹旁正式突起一个很小很小,就如同因寒冷或惊恐而引起的鸡皮疙瘩一样小的包。
包破裂了。
小东西涌到那里,聚集着,结合着,很快形成坚硬的东西。
我有了视觉。
我能看到,血液像是一滴水滴落于干涸的大漠,就那么迅速渗透和消失的形象。
我能看到,陶涛留在我身上的断臂,那个原本圆润的胳膊,正在迅速干瘪下去。
我还能看到,我皮质层上小小的鸡皮疙瘩在开裂,终于裂开,终于,里面正式出现一个眼珠子。
那眼珠子,甚至会转动。
太阳。
太阳暖融融的。
风。
风吹拂着。
在我体内,所有小东西都聚集着,集合着,形成各种各样的结合点。
然后,那些外来的血液、水分,都被分解为无数的细小微粒,也形成了小河流一样的形态,并通过那些小东西形成的细微管道,流动着,疏散着,在很短时间内,就分配到每一个点上。
那是完全的平均分配。
完全的,照顾到每一角落。
从最初的第一滴血,到现在,陶涛所留下的整条胳膊内的所有血液和水分,都是这样。
然后,我体内的那些小东西,开始扩散,开始更顽强的冲刺和扩大,已有地盘,并带动未能活动的身体结构。
我在复活。
但复活的,真就是我?
先是胸口的皮肤活了过来,然后是肺部。
接着是,又出现一个细小的鸡皮疙瘩。
它出现在我的右乳上,第一个鸡皮疙瘩也换了位置,出现在我左乳上。
现在是,两个细小的鸡皮疙瘩,藏在乳之头的尖端。
它们开合着,就像人的眼睛一般有眼皮,而且眼皮还会眨动般的开合着。
它们很快就适应了外在。
它们接掌了视觉应该进行的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的热度在消减。
我身上“活”过来的皮肤越来越多。
裂纹也越来越多。
鸡皮疙瘩还是只有那两个。
或许,这种鸡皮疙瘩的眼睛,会是浪费能源吧?它们那样聪明。它们自己知道该做什么。该怎样做。
我身上,逐渐布满鱼鳞一样的裂纹。
我的皮肤,更顽强地吸收着,越来越衰减下去的热量。
没有人。
那个白色防化服在汇报后,就拿着陶涛的头颅乐颠颠跑了。
他忽视了我的存在。
陶涛死了。我悲哀地想。他的身体已被捣成肉抹,外控部件在几小时后终于找到了。那是牺牲了生命后,在混乱的——有可能已经是混乱到事故难以抑制的,命令下达后的四小时十五分后,他们寻找了几个月,甚至更久的外控部件,现在,终于找到了。
但现在,那个“外控部件”是他的头。那个望远镜就藏在他的头颅里,他的头颅必须得到解剖,就象我见过的所有的死人一样,他们的脑袋,好像都被解剖过。
但为什么,他们要把我冰冻?为什么,他们竟忽视我的存在?为什么,他们不把我的头颅也摘下来?
难道他们不知道,在我体内,正发生天翻地覆变化吗?
难道金队还没向上级部门汇报我的可怕情况?难道他们没意识到,现在的我,正朝一个恐怖的极端发展?
他们都是白痴。
真的都是白痴。
一个比一个,白痴。
我体内的小东西,终于完全突破了冰冻的威胁,在我的身上,形成了新的完整的保护膜。
细微的鱼鳞般的裂纹消失了。
我的眼睛睁开。
然后,我坐了起来。
是在一个工厂内。
此刻,我位于一个大池子上面。
这个很大很大的池子上有个巨大的搅拌机。但池子里什么都没有。而在搅拌机另一边,是个分开的小池子,里面有很多可以击打下去的锤子。不久前,陶涛就是被那样的锤子击打成肉抹,然后被挤进池子内的小漏斗里,再漏进其他地方的。我可以想象出来,这个有着巨大的搅拌机的大池子,曾经,里面应该全是液体,从池子本身的设置可以想见,液体到了一定高度后,飘在上面的东西,就会流到废水槽内。
有一种古怪的,说不上是香味还是臭味的气息,在空气中浓郁的飘着,不肯散去。
我不知道这算什么地方。
但那种香气很熟悉,也很陌生。
我知道我一定不止一次闻到过那种香气,偏偏究竟在哪里闻到过,一点也没有印象。
当我坐起来的时候,在我胸口上的陶涛的胳膊掉了下去。
我把它捡在手里看了看。
仿佛被脱水的肉干,骨头也完全没有一点水分和内部的骨髓类东西。
没有血迹。
我想起那些血迹和水分都涌进了我的体内。
我一阵反胃,想吐。但我,什么也呕吐不出来。
寒冷。饥饿。昏沉。麻木。身上几乎没有力气。
我摇摇晃晃从大池子的水泥平台上站起来,找到梯子,摇晃着,向下走去。
太难受了。
在坐起来的第一个瞬间,我还想找个东西把我脑袋割下来,然后什么都不再想。
可是现在,我只想快点找到一套衣服。赶紧穿上,暖和一下。最好还能有吃的、喝的。最好还能再有一堆火,让我烤一烤。
我是赤果的。
我不喜欢这样。这真的太野蛮了。我得先找件衣服穿。我不能身无寸缕的像个野兽一样啥都不穿的走。这让人看到了,我会很没面子的。野兽起码还有厚厚的皮毛保护它们的身躯,而我,光的就像刚剥了壳的熟鸡蛋。
我终于晃晃悠悠的走了下来。
但是立刻就有了脚步声。
很多脚步声。
我摇晃一下。
视线是模糊的。
我的体力还在崩溃的边缘。
我想我或许会随时倒下。
很多的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带着哭音的嚎叫:“快!快跑!他们追来了!”
我再摇晃一下,想努力看清楚。
但我突然就被推倒。
一个人急促地从我身边穿过,然后是急促地上梯子的声音。
我想站起来,但立刻就有一只脚从我身上踏过,接着很多脚从我身边跑过或干脆从我身上踏过。每一个经过的人,都是呼呼大喘气。甚至还有汗珠,打在我身上。
我费力地回想。
这些声音,好像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然后我听了出来,无论他们的奔跑还是他们的惊叫声,现在,都说明他们已经跑到了那个大池子上。
真是白痴。那个大池子,能到哪里去?他们跑到这里,最多跳到池子里,然后被捣成肉抹。
哦。他妈滴。我终于想了起来,刚才带着哭音的嚎叫,是那个司机。对。就是那些和我一起从死牢里逃出来的罪犯,而那个司机,在车翻了之后,还是第一批死亡的呢……当时,我看的清楚,他是被牛三亦或秃老二亲自结束的生命。但现在,居然活了过来?
然后我想起了那幢大楼,在监控画面里,他们曾经在地下室里,也或许之前也是冰尸。不过,当那个似乎能够哇嗷一声野兽狂嗥般的光团冲了出去又被拉回之后,大抵又是一场事故吧,总之,他们,那些和我一起从死牢里逃出来的罪犯们……逃离了地下室。
嗯,我明白了。
不管他们这之前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所谓“生涯”,至少,这几个小时里,也许起初的时候,还没有人追捕他们。不过一旦外控部件被找到了,他们的行踪,就成了既定内容上的最重要目标?
虚弱。我太虚弱了。我需要血,新鲜的血。我需要火。需要火焰的围绕。
我得找个地方,穿上衣服,烧上一堆火。
我得……
不,我不能咬人,我不能喝血。
那样,我就真的成了吸血鬼了。
这太可怕。
也太可恨。
“他们没地方去了!”
又是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人喊着,然后向我这个方向跑来。
毫无疑问这是追兵。
另一个声音开始汇报:“报告中心监控,报告中心监控,我们找到了第五方案的全部人员,我们找到了第五方案的全部人员。”
哦,这声音很熟悉。
是王监控。那个把陶涛脑袋拿走的,王监控。
脚步声,突然停止。
“王监控!王监控!”那个开始喊叫着他们没地方去了的人,急切地叫。
他发现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