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我们会尽力改善

在瞬间里，那个飞旋的叶片从我脸旁掠过。我一展腿，凌空而起，大字型在半空滑行。蓝汪汪的刺头，从我胯下飞穿而过。

危险。

妈的这一点也不好玩。

不就一件连体衣。

不穿了，还不行？

我落到地上，在第二个圆桶桶还没来得及反应前，已冲到它面前，狠狠的一脚踹出。

它嘟的叫一声，身上冒出电火花，瘪了。

那些冲来冲去的大钻头，也一下子就砸到地上。

我再一脚狠狠飞出。它撞进墙里。弹动着。

嗖……第三个圆桶桶已转了过来，飞旋的叶片和蓝汪汪的刺，一上一下冲向我。

我拉过胳膊粗的钢条，砸。

砰一声。叶片发出刺耳叫声，后面的钢条条颤抖着，颤动着，卷住了下面的钢条条。

我又拉过另一根胳膊粗的钢条条，砸。

蓝汪汪的刺少了很多。也软了下去。

砰一声，第二个圆桶桶从墙里挤出来了。

第三个圆桶桶的钢条条和第二个的缠在一起，然后它们两个迅速颤动着，飞快地缠绕着，在瞬息之间，就搅成一条不能分开的钢索。

我退后两步。

抱着臂。

饶有兴致观看着它们两个在纠缠。

电火花开始出现。

嘟嘟……嘟嘟……它们两个发出叫唤的声音，然后纠缠的力量停止了，“终极危机……终极危机……呼叫中心……呼叫中心……”电子语音又开始叫唤，“呼叫中心……呼叫咕咚……”

“嗷……耶……”柔媚的电子语音神吟着出现，“……我喜欢……继续……加把劲……对……嗷……你真强……你是最棒的……哇嗷……我要飞……”

哈哈！幻真娱乐区越来越有趣呢。哈哈！

两个圆桶桶突然就纠缠到一起，突然就挤到一起，突然就融合到一起。

我瞪大眼。

下一刹，我的视线嗖的就回到那个日用品工厂的火腿肠分厂那里——这真的不能怪我，因为我拥有了这种能力之后，在这种奇怪的地方，我所能够熟悉的，无非就是剪刀工厂、两幢大楼所在的莫名地带地下监控总地，再就是那个火腿肠分厂。这是心理意识中的潜意识在作怪，人们在突发而至的危险征兆到来前，出于本能，都会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跑。因为只有自己熟悉的地方，才不必选择就会明白，哪里最安全。

所以，虽然我可以看到很多很多陌生地方，在去过的三个地方里，当然作为本能，只有去火腿肠分厂那里。

视线无限迅速地延伸、扩张，无限速度地形成虹化的弧线。

我的身体就像突然脱离这世界，似乎在刹那间分离成无数碎片，在光的河流中逆行。

“啪！”

我摔了下来。

我逃回了这里。

冷汗。

*********

在后怕中，我的视线，嗖得又回到室内。

这当然是远程监控——去与不去，只在我一念之间。但去或不去，都不耽误我远远的“看电影”。

的确就像在“看电影”。

因为只要细细的分析了，就会发现，“视角”所现，就像是在看电影或者看电视，能够让人一下子就分辨出来，它不是真切发生于你身边。

我看着。

静静的看着。

“电影画面”很狰狞。

纠缠着的两个圆桶桶变成一个庞大的圆桶桶，身上有刀片，钢圈，钻头，叶片，尖刺……在瞬息之间，漫舞着，扫荡了整间屋子。所有衣服什么都成了尘埃。在尘埃中，房顶被穿出一个大洞，然后，尘灰冲天而起。

在尘灰中，最初那个圆桶桶钻了出来，然后又一个一样型号的圆桶桶钻了出来，接着又一个，再一个……

瞬息万变中，它们都被磁力吸引一样，挤进那个庞大的圆桶桶身体里，然后，无数张牙舞爪的条条，无数的条条上无数形式的钻头，都从屋顶漫伸出去，扩张起来。在瞬间又突破一层房屋，并继续，向上漫伸扩张。

天色在这刹那，似乎突然黑暗。

外室里始终悬挂在那里的钟表，砰然一声掉了下来。

五点十五分。

距离陶涛的头颅被割掉，整整一小时。

哗啦。钟表也变成碎渣、变成尘埃、变成尘灰。

可是那个时间，我记得清楚。

——五点十五分。

——距离陶涛的头颅被割掉，整整一小时。

我那奇异的视觉，突然消失。

恐惧。

我身上的力量，也似突然消失。我仿佛又变回我自己。

冷汗。

在冷汗中我意识到，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事。

嗯。事故。

然后我想起，仿佛有印象，只要陶涛在哪里，就总有事故。而现在，陶涛虽然死了，不在了，却变成我。

我弄出了一起事故。

这不需要开脑洞就能举一反三。

剪刀们……无数的剪刀最后能形成一个庞大无比的，比几层楼还要高的大剪刀。它所行经之处，无论蔓延的高架管线、又长又宽的混凝土车间……所有的一切吧，钢铁都被吸收，拦阻都被剪断，除了倒塌就是碎裂的碎片……当然，后来它遭遇了办公楼里的哇嗷光团。

这种圆桶桶，某种意义上，和剪刀是一样的。

当事故出现——无论事故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只要事故出现了——所有的圆桶桶都能聚合起来，最终形成一个不知道有几千上万条软条条……那些软条条也不知究竟能变得多长的可怕东西。

只从热武器角度考虑，它不是子弹，不是炮弹。

它唯一能发挥的能力只是动能。

它只能叫做一种，动能武器。

然而，任何事物，多到一定程度，又或大到一定程度，最终所导致的结果都一样。

譬如蚂蚁多到一定程度，再凶猛野兽被它们碾压而过，就变成白玉般晶莹剔透的一堆骨骼。

水势大到一定程度，那就是毁灭一切的汪洋一片。

真他妈无聊，我研究这个做什么？

在我那可以无限远程的视野里，我已经清晰的看到，它长大到了数十米高，还在有着无数的圆桶桶正在加入并融合进去。此时，它那软条条挥舞起来所覆盖的范围……嗯，曾经一片狼藉的剪刀工厂，那起码也得按照两公里半径来算吧，此刻，正在被无数的软条条，横扫。

在横扫中，一切，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残存建筑，都在变成碎渣、再由碎渣变为尘埃、变成尘灰。

那是漫天的尘云。

但突然间，那庞大到无法形容的东西在涤荡了所能涤荡的一切之后，忽然，所有扫荡的软条条违背一切原理的停在了半空，再然后，嗖一声，所有的软条条往无尽的小洞里一缩，那个庞大的东西，就弹跳而起。

僵呆。

我僵呆着。

我没有开过飞机，但电影电视里，当飞机啊什么的，在屏幕上看到另一架飞机时，它同时也意味着，另一架飞机能够看到你。

我只开过汽车。当我走路时我看汽车，有时候我会弄错彼此的距离，但只要我开着汽车看着另一个汽车，我就能够本能的分辨出来，下一刹，我们会否相撞。

这就是人脑的神奇，对所有人都有效。

而现在……

妈妈呀，它发现了我在哪里，它正在试图向我追来！

我倒退。

然后，没命地奔跑。

*********

但我的奔跑，很快就停止。

我发现我跑到一个宽阔的车间内。

流水线上，正在滚动下许多东西，这里充斥着一种奇异的香味。

哦，咕噜。

我的肚子又开始叫唤。

我想起来，我似乎很长时间都没有吃东西。我已经饿坏了。那些东西，都是一根根刚生产出来的火腿肠。

老鼠一样琐碎的脚步声出现。然后是那些死犯们神经兮兮畏畏缩缩着出现。

他们看到了火腿肠。

他们的眼睛开始泛光。

他们都冲出去，我也开始冲。

他们每个人都抢到许多火腿肠，然后迫不及待剥开肠衣，大口地吞吃。

我停住了。不再冲。

诡异。这太诡异。怎么会突然有火腿肠出来？这里明明到处都堆满灰尘，像是已废弃几个月，怎么突然开始生产火腿肠？

他们知道我们饿了？

我在犹豫的时候，一根他们争抢中抛飞的火腿肠，正好向我飞来。

我抓住。然后后退，退到他们视线之外。

他们停止了争抢，因为已经看到更多火腿肠开始出现，他们都开始了大口的吞吃。

握着手里唯一的火腿肠，我迷茫地摇头。觉得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

在噩梦里……突然间那司机“呸！”的吐出一件东西，说：“质量太次了，我得去控告厂家！”

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人们的脸色突然都变得煞白。

我手中的火腿肠，也脱手而落。

扣子。

那是一颗扣子。

一个单调的声音突然响起：“很抱歉产生失误。但我们会尽量改善我们的生产质量，近期，我们将投建新型的颗粒搅拌机，煮熟机、粉碎机、自动排骨粒筛选机，尽可能使产品达到更加美观、口味更加鲜美……”

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吃——因为，只有我，对陶涛有种深厚的感情。

正是这种感情使我隐隐意识到，那台外面的搅拌机大池子以及室内无法驱除的异常气息，正代表我这唯一的朋友，已在短短一个多小时时间里，从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但被割掉头颅，身体被敲打成肉抹，还化做一支支包装精美的火腿肠。

或许，不仅仅是陶涛。

还有那个掉进搅拌池里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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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小说，构思于93-96年间吧。

当时，在火车上吃火腿肠时，感觉其中一根火腿肠很恶心，里面的东西仿佛不太像肉，不太像筋，倒像某种线虫。横截面的结构轮廓非常清晰。

因此，我就将其切片后邮寄到该火腿肠生产厂家，质问它们，那究竟算是什么东西。至于什么315之类，请大家了解，除非过于严重或者消费者本身很有门路，否则，那就是个摆设，一般人连必须自费检验的那笔钱都拿不出来，还是不要指望了的好。

很久后的后来，大约三个月后吧，一封回信寄来，声称那东西是肉筋，然后就有“很抱歉产生失误。但我们会尽量改善我们的生产质量，近期，我们将投建新型的颗粒搅拌机，煮熟机、粉碎机、自动排骨粒筛选机，尽可能使产品达到更加美观、口味更加鲜美……”这样的公函用词。连一根略带赔偿性质的火腿肠都不肯给俺寄来。让俺极其不爽。

当然，时间太久，完成这篇小说即初稿写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到了03年左右，其中的用词和究竟使用了什么机械，已经不可能记得太清。假如机械设备用词上出现问题，一是我的记忆有差错，二是回函的那人是个临时工。就这两种可能。

现在是修订稿。

什么是恐怖小说呢？斯蒂芬金的很多恐怖小说，其实看起来一点都不恐怖，最初我觉得他的作品之所以叫做恐怖小说，是因为他描写的极其细腻，场景和气氛烘托的极其出色，适宜于拍成电影。后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我慢慢意识到，斯蒂芬金的恐怖小说，恐怖在于，如果你没有相关阅历，你不会知道它恐怖在哪里。但是如果你有了相关类似经历，那么你就立刻能感受到恐怖在何处。譬如，其中一部描写狗咬人的，当有一次我被狗咬了，我就忽然想起了那小说，越想越怕。中外的环境不同，他小说里的恐怖情节在国内并不觉得恐怖，和大氛围不一样，没有同感，关系很大。

那么这一段的火腿肠生产厂……啰嗦这些，没别的意思。而且确实那家火腿肠生产厂后来也倒闭了，不管任何原因倒闭吧，俺心里的不爽起码得到了小小的满足。俺也相信，在不断的尽力改善之后，当今的火腿肠生产，再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至于吃出一粒扣子来……请你们一定要坚信，20多年过去了，当今的不断的尽力改善之后，那绝对不可能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