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忠仆苦求
“婆婆，我的煎饼还没好吗？”
“快啦快啦，等这个忙完，婆婆就给你摊！”
小小的木车周围站满了人，都目不转睛地瞧着姜婆子摊煎饼，焦黄的鸡蛋，诱人的油条，抹上一层辣酱咸酱，再洒些翠生生的葱花芫荽，看着就让人食欲高涨。买到煎饼的人心满意足地付钱，双手捧着油纸，边走边吃，还在排队等待的人只好伸着脖子干瞧着。
姜婆子没想到第二天生意会这么好，忙的都记不清到底谁要放芫荽，谁只要葱花了，幸好旁边有宛清提醒着，才没有搞错。
程沫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煎饼摊子生意爆满的情景。
汤圆看了看灰沉沉的天空，“小姐，看来姜婆已经挺熟练的了，这下您可以放心喽，那咱们一会儿就回去吧？”这两晚睡在新买的宅院里，屋子里还没有来得及装暖气，虽然有炭盆烤着，可哪里比得上家里热乎乎的炕头啊。
程沫也是这样想的，过去跟姜婆子和江-青柏交待了几句，就让许名赶车往回走。
前脚刚到家，后脚就下起雪来，开始还是小小的雪花，等到吃完午饭，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悄然而至。
程沫坐在窗前，看簌簌的雪花将房子树木都变成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静的好像能听见雪落的声音，听见自己清浅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在孟家村已经住了三个多月了，她慢慢喜欢上了这种慢节奏的生活，日出而起，日落而归，没有生活的压力，也没有勾心斗角的算计。
外面传来吱嘎吱嘎的脚步声，紧接着，秀竹掀开门帘，秀梅端着陶瓷碗走了进来：“沫沫，前天爷提了两条鱼过来，是给你补身子的，哪，我刚刚炖了一碗鱼汤，你趁热喝了吧。”
程沫懒懒地挪到炕沿处，小声抱怨道：“姥爷真是的，他手里也没有闲钱，买什么鱼啊！”虽然心里很温暖，可想到吕氏的性子，要是这件事情被她发现，肯定又要跟江德吵吵了。
秀竹爬到炕上，把脚插到被子下面，笑嘻嘻地道：“表姐，爷是关心你，盼着你生个大胖小子呢。”
“就你会说话。”程沫睨了她一眼，回头看向秀梅，想问问她们有没有喝过，却意外发现秀梅眼下有些浮肿，黑眼圈特别明显，想到赶走花媒婆后她经常走神的状态，不由正色地问：“秀梅，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秀梅摇摇头，轻轻一笑，“没有，我挺好的。”
程沫根本不信，她觉得秀梅是因为婚事不成而难过，便劝道：“你别担心，这种事情是讲究缘分的，现在说不成，只说明那些人都不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人，像我，就算嫁了人，又有什么好处……”
“瞧你，好好的提以前的事做什么，”秀梅赶忙打断程沫的话，她从来就没有急过亲事，她只是不明白，许名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喜欢她，为何不提亲呢，万一花媒婆再来，爹娘答应了怎么办？可惜这些话，她是无法诉出口的。
看秀梅的样子，程沫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两个人的观点不同，她现在只觉得一个人过挺好的，可秀梅是个古人，大概想要早点嫁人吧。
天色渐渐变暗，邵氏带着女儿开始准备晚饭，大门忽然“砰砰砰”响了起来。
许名跑去开门，就见程沫的二舅母高氏双手套袖站在门外，脸上表情有些奇怪地道：“让你们家小姐赶快去我们家，京城里来人了！”说完，也不等许名开口，小跑着就走了，在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京城来人？小姐不是与那边断绝关系了吗？
许名满腹疑惑地回去禀报。
邵氏听到秀竹的耳报，也没心思做饭了，叫上丈夫一起去了外甥女的屋子。
汤圆正在替程沫穿鞋，江-青山看了看外甥女淡漠的神情，不由问道：“沫沫，不会是程家来人了吧？”
程沫点点头，“应该是的，我在京城也不认识其他人。”
汤圆站起身，气愤地道：“既然小姐心里有数，何必过去呢，谁知道他们又有啥打算？”
程沫的确不在乎程家来找她做什么，可既然江德让高氏叫她过去，那她就必须过去瞧瞧，因为她知道，江德对程家的恨意比她只多不少，能够让老爷子静下来好好说话的，要么就是程家来的人太会说话，要么就是程家发生了大事。而且，对于程余金是如何处置给他戴绿帽的苏姨娘的，程沫还是有些八卦的。
披上斗篷，在大舅一家人的簇拥下，程沫去了老院。
老院西次间，江德沉默地坐在炕头，吕氏和高氏坐在一起，江-青林和江楠并排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万管事面色尴尬地盯着门帘子。
终于，一只细白的手从外面伸了进来，将大红的门帘挑起。
万管事心中一跳，马上冲了过去，跪在程沫身前：“大小姐，老爷他不行了，只等着见您最后一面呢！”
程沫唬了一跳，一时间竟然怀疑这人是不是说错了话，苏姨娘偷人被抓，怎么变成程余金快要死了？
不过，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绕过跪在地上的人，程沫熟稔地挨着江德坐下：“姥爷，你身子可好？”
江德点点头，看了万管事一眼，闷声介绍：“这是万管事，是你爹……他的亲随，当年他到这里，身边跟的人就是万管事，所以，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对于辜负女儿一生又逼迫外孙女的程余金，江德是打心眼里痛恨的，可他毕竟是程沫的亲爹，俗话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外孙女就是再恨，听到这个消息，也会难过的吧？
可江德错了，程沫一点都不难过，程余金的女儿早死了，她是另一个人，如果当初程余金肯信自己，她或许也能把他当成亲人看待，毕竟，程余金肯花那么多银子把她从侯府救出来，说明他对原配留下的女儿是有感情的，偏偏程余金的感情太脆弱了，别人几句迷汤灌下来，他就能逼迫自己嫁给一个肥头猪脑的蠢男人！
如今他快死了，才想到要见自己一面，哼，别说自己大着肚子，就算没有怀孕，她也不会去。
程沫有意不理万管事，只跟江德说镇子的事情。
见这情形，万管事自然明白大小姐对老爷的怨气不小，连忙继续劝道：“大小姐，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也就不瞒您了，老爷，老爷他是被苏姨娘偷人生生气病的，全身瘫痪，连话都说不利索，家里大小事务全由少爷……程皓打理。眼下程皓和另外两位小姐的身份不明，极有可能不是老爷的骨肉，他们又怎么会全心全意照顾老爷？”
程沫冷冷地打断万管事：“万管事，你不用说了，我早已跟他断绝了关系，程皓或许不是他的骨肉，我已经很确定的不是了，如果你是劝我回去的，那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胡说！”江-青林忽的呵斥道，“沫沫，他就算再对不起你，也是你的亲生父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他命在旦夕，但凡稍有些人性，你都应回去尽孝道，更何况当初断绝关系就是你的不对！”
“爹，”江楠看了看脸色不悦的程沫，扯了扯江-青林的袖子。
江-青林一把甩开他，瞪了儿子一眼，朝江德道：“爹，这件事不能惯着她，你马上让她收拾东西，赶紧回京城，咱们江家没有不孝的女儿，这要是随着她，让人说咱们教女无方，我和楠儿还怎么科考？”
吕氏连忙赞同地点头，不能因为一个外姓丫头阻了儿子的官路，再说，现在外头冰天雪地的，程沫路上最好出点啥事，一去不回，那这边的产业就全归她了！
邵氏悄悄给丈夫使个眼色，这种大事，轮不到她一个媳妇说话。
江-青山明白媳妇的意思，也不顾吕氏警告的眼神，开口反对道：“不行，沫沫现在不适合远行……”
“你给我闭嘴吧！”吕氏直接把扫炕笤帚丢了过来，将大吃一惊的江-青山砸得正着。
“爹，你没事吧？”秀竹一把扑到江-青山面前，只见她爹额头被划了几道小口子，正往外冒血丝呢，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回头朝吕氏吼道：“奶，你也太偏心了，我爹也是你儿子，凭什么就许二叔说话，我爹就不能说？”
吕氏看也没看大儿子，瞪着秀竹回嘴道：“凭啥？就凭你二叔是秀才，懂得孝顺的道理！”
秀竹还要辩解，突地被江-青山拉到了身后，“爹，沫沫可以孝顺，但她现在身子不方便，万一伤到孩子咋办？”对于吕氏的偏心，他已经麻木了。
江德也正头疼这个问题，如果外孙女没有身孕，他一定会让她回去看看程余金的，可眼看外孙女不久就要生了，若是因为赶路出事，他会后悔死的。
不行，外孙女最重要，换做是他，就算死，他也不会让大着肚子的孩子赶回来看自己的！
“万管事，你不用等了，你也看到了，沫沫是真的不适合赶路，你还是回去好好照顾你们老爷吧，等沫沫生完孩子带完月子，我会让她过去的！”
不说江家人什么表情，万管事第一个急了，他这次出行，两三天还可，时间长了肯定瞒不过程皓，这么敏感的时刻，程皓肯定能猜出老爷的心思的，到时候就算老爷身子没事，也可能被程皓下毒手啊！
“大小姐，您是不是觉得老爷心里没您，还在怪他啊？”万管事仰头，恳切地解释：“大小姐，老爷当时只是听信了苏姨娘的鬼话，一时气愤才逼您嫁给苏富海的，其实您离家的时候，老爷就后悔了，若不是隔日就被苏姨娘的丑事气得中风卧病不起，他早就亲自来接您了。还有，老爷知道您有孕在身，可他是真的等不及了，只想在去了之前把程家的家业交到您手上，您若是不去，一旦老爷辞世，程家几代的家业就要落到程皓手里了，您忍心本该属于您的东西落到苏姨娘与别人生的贱种手里吗？”
程沫无动于衷，程家的家业就算再大，她也不会心动，如果万管事以为这样她就会回去，那可是打错了算盘！更加讽刺的是，程余金竟然拿财产诱惑自己，哼，说什么亲情不亲情的，他不过是不甘心把程家的产业交给来历不明的程皓罢了，但凡他有另外一个确定是他骨肉的孩子，程余金都不会想到自己的。
万管事将程沫的冷漠看在眼里，既佩服大小姐不为金钱所动，又替程余金感到伤感和遗憾，生生失了这样有品性的女儿，遂长叹一声，说出一件连程余金都不知道的消息：“大小姐，就算不为了老爷，您也必须回去一趟啊！您还不知道吧，您走后不到半个月，程皓就私自做主替苏姨娘扶了正，还以夫人没有为老爷留下血脉为由把夫人贬为妾室，连牌位都撤了下来，苏姨娘更是派人把夫人的尸骨挖了出来火焚，说是，说是将来她与老爷合葬的时候，要把夫人的骨灰埋在一旁的妾室墓里！”
这件事众人皆知，他担心程余金听了会气死过去，一直没敢告诉他。赵郎中叮嘱过了，程余金只能静养。
“她竟敢这样对待海棠，你们老爷也纵容她吗？”江德气得胸口急剧起伏，瞪着眼睛狠狠盯着万管事，心中的痛苦和恨意翻江倒海，那个苏姨娘，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海棠都去了十年了，她，她……喉头忽的涌起一股甜腥，压抑不住地喷出一口鲜血！
“姥爷！”
程沫从惊怒中清醒过来，连忙扶住江德，江-青山等人也都围了过来。
“我没事，没事，”江德摆摆手，依然死死地盯着万管事，仿佛对方说出一个“是”，他都会与之拼命一般。
万管事连忙解释：“不是，他们是瞒着老爷做的，我也不敢告诉老爷，怕他……大小姐，您快回去吧，要是让程皓发现我来了宣城，要是他知道老爷打算把全部产业留给您，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呢，您也听到了，为了摆脱妾生子的身份，程皓他们根本不把老爷放在眼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