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洋馆里冰凉的冷气和外面炙热的热气交织在一起，这样混杂的空气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夏小薇无力地依靠在海洋馆大门外的大理石柱上，呼吸着和她的心情一样混杂的空气，她把背包抱着胸前，从大理石里渗出的冰凉透过了她薄薄的T恤，一股寒气泌入了她的心脏。她一个冷颤，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原来这个酷热的世界里也会存在如此的寒冷，或许这感觉称得上冷酷吧……

夏小薇发了个信息给鱼，说明自己到了海洋馆，却没提刚刚行李箱的事。

门口检票处的两个保安微笑地迎着不时前来的参观者，三两成群或只身前来的参观者似乎都没有太注意到夏小薇的存在，径直从她眼前穿过，在保安的指引下进到海洋馆里去了。

夏小薇像扫描仪似地把进出的人们都扫过了一眼，因为鱼随时会在人群出现。经过了广场的意外后，她很期待鱼马上出现，因为此时此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也只有鱼能给她一丝丝安全感了。她想象着鱼出现时的情形。脑子里摸拟了无数个他们见面时的情节。

当她视线又一次扫到门口的时候，她看到门检处的一个保安在注视着自己，并拿着对讲机说着什么。然后保安边把对讲机揣回腰带上边朝自己这边走来。又是无数个可能发生的情节在脑海中闪过，夏小薇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保安慢慢向自己走来，左右看了看，确定保安的目标确实是自己。

‘夏小薇?’保安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打量了一下。

‘是。你是?’夏小薇很谨慎地回答着。

‘噢，我是这里的保安。’这个回答就连他自己也逗乐了。保安笑了笑。’小鱼在做临时向导，你可以进去员工休息室等。’

‘小鱼?’夏小薇愣了一下。

‘怎么了?’

‘没。’

夏小薇随着保安来到员工休息室，休息室是海洋馆的中央通道靠大厅的一个隔间，也是和其它观景间一样的设计，只是多了一个大大的衣橱和几张长凳。左边的衣橱整整占了一面墙，右边的则是一面涂鸦成海洋的相片墙。最后就是进门后就看到的亚克力展窗，窗外是深色的海洋背景，深沉静谧。夏小薇把背包放在长凳上，盯着窗外看得发呆，直到保安笑着告诉她说窗外是海洋剧场的表演池。那是没有海洋动物看的，她才收回视线对着保安傻笑。

保安离开前告诉她，今天海洋馆在表演池搞活动，小鱼可能一时半会脱不开身，说如果觉得等着闷可以到处看看。

通往表演池的通道是在休息室的左边，右边则是中央通道。中央通道入口是一条向下延伸的台阶。夏小薇对表演池的节目并没有什么兴趣，第一次进海洋馆的她首先想到的是去看鱼，一幅幅以前电视中出现的海底鱼类游来游去的画面在脑海里跳跃着，她也顺着台阶向海洋生物展缸区的中央通道走去。灯光的亮度由上而下渐渐变暗。到达台阶最下层时中央通道的照明已经完全没有开启，但地面却装满了重力感应的LED装置。

夏小薇饶有兴趣地踩在这个神奇的地面，有些兴奋地在上面踩出一片片淡淡的蓝光。向前走了大概五六米后她才把注意力从脚下转向四周。与刚才有些昏暗的通道相比，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因为此时在她面前的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亚克力透明隧道，几十个巨大的海洋展缸沿着隧道排列着，透明的亚克力展缸看过去根本没有边界似的，完全是一片整体的海底世界。巧妙的海底照明把这个海底世界照得明暗适宜，不时游过的海洋动物们搅动映到这条海底隧道的亮光，荡漾起一片片光的涟漪。

亚克力构成的弧形隧道直落地面，走在里面就是完全的潜水员视角。或许是表演池的活动真的很有吸引力吧，夏小薇穿了几个展缸都没有碰到游客，只有展缸里的懒洋洋游动的鱼偶尔经过她眼前。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寻思着可能这才是海底世界真正的样子，一个没有人类的海洋。几个颜色或深或浅的五角星贴在一块大大的礁石上，像是礁石长出来的一朵朵小花。夏小薇凑近仔细观察着，这应该就是海星吧。以前她还一直以为海星个个都会有脸盆那么大一个，现在看到巴掌大的小海星她不禁笑出声来。

‘你喜欢看海星么?那你应该去上面的海星展缸。’

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在夏小薇身后响起，专心看海星的她转过身，一个深蓝色短T恤，蓝黑色热裤的女生已经站在她的身旁，她看到女孩戴的太阳帽上有星星海洋馆的绣花LOGO，手里提着一个同样有着海洋馆LOGO的背包，想来她应该是工作人员。轻轻地’噢’了一声。

‘海星可有1800多种呢，不过我们这里只有两百多种展出。’女孩继续讲着。

夏小薇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噢噢地回应着，把头转向展缸。

‘夏小薇。’女孩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她有些惊讶地又把头转向女孩。

‘你认识我?’她把记忆里所有的同学朋友都这滤了一遍。可是并没有找到与面前这个女生相似的人。因为她本来就没什么朋友，难道是……

‘呵呵。’女孩咧嘴一笑，’世界上总会有属于你的风景，而你却不属于你的风景。’

这是鱼的句子，专属于他们之间的所谓创意对白。不会吧。她居然是个女孩子。夏小薇好几次张开嘴，却都没说出话来。女孩哈哈大笑起来，样子竟有些夸张。

女孩子好一会才收敛起夸张的笑容，从手中的背包侧袋拿出一个图书馆的借书证摊开呈在自己的眼前，李凤仪。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时，凤仪，凤鱼。鱼。这个谐音在脑海中翻腾了一下夏小薇也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是女生啊。’夏小薇以前幻想过的一切她和鱼见面的情节都没了意义，使得她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对白。不过现实这个出乎意料的情节却有不一样的效果，她没有以前幻想见面时的紧张，感觉更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喂，怎么感觉你挺希望我是男生似的。’鱼边说边把借书证放回背包。并没有注意夏小薇的表情。

‘当然不是啊。只是一直以为是嘛。’夏小薇忽然想起了鱼对她的表白，现在想想总有点恶作剧的感觉，不过以前却一直都是她心底最暖的安慰。’你不会是……’

‘你放心。我才不是蕾丝妹。’鱼打断了她，她们相视而笑，并行走向下一个展缸。

一群黑压压的鱼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快速窜行，纷乱而有序，忽左忽右，夏小薇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壮观的鱼群。估计有成百上千条鱼呢。她兴奋地张着嘴，用手指在亚克力板上点着，凤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鱼群。

‘那是沙丁鱼群，看样子应该是受了惊吓，可能鲨鱼在附近捕食咯。’

鱼的解说很及时，因为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体形庞大的黑影出现在那鱼群的下方，悄无声息。不久又有一个同样的黑影绕着鱼群快速游动着。鱼群不断地改变着形状，当鱼群离隧道很近的时候，夏小薇看清了那的确是两条鲨鱼，估计有三四米长。底下的那条鲨鱼突然窜入鱼群中。就像一点水滴入了沸腾的油锅中，鱼群刹时炸开来，四散的鱼群躲开了黑影的突袭又在不远处聚合在一起。就这样两条鲨鱼和这团黑压压的鱼群你来我往，聚聚合合了几个回合后也慢慢远离隧道，直到消失在远处黑漆漆的海水中。

‘哇噢!太奇妙了。’夏小薇不禁感叹。’那是大白鲨吗?’

‘那是灰鲭鲨，大白鲨可是独来独往的家伙。’

‘噢。’夏小薇想了想，问道。’鲨鱼会不会把池里的鱼都吃光。’

凤仪呵呵一笑，’当然不会，这些展缸都是一个小型的生态系统，这些大型的肉食动物都会有专门的人工喂养，工作人员根据展缸中的生态数据分析出大概喂食时间及份量，确保展缸能维持生态平衡。’

夏小薇认真地听着，边点头表示认可。边跟着凤仪一起向隧道里深处走去。

‘刚刚你认真看的话应该就能看到那两条灰鲭鲨没有撕咬的动作，它们只是在戏弄着沙丁鱼群。其实这个展缸还有三种鱼群，鲭鱼，鲅鱼，竹荚鱼。鲨鱼可不只吃鱼噢。只要是肉它们都吃，甚至它们会吃掉自己受伤的同伴。它们的嗅觉是最发达的，在一公里外就嗅出在水里稀释成比例1:500的血腥味……’

听着凤仪滔滔不绝的介绍，夏小薇冲她竖起大拇指。凤仪想起了什么，这才止住了她的话匣。

‘怎么了，鱼。’夏小薇见她突然没的声音，转头看了看她，她正把额头抵在隧道的亚克力壁上，看着展缸里的一群小鱼在珊瑚礁丛中穿行。

‘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有上帝吗?’凤仪没有转过脸来，仍然盯着鱼群。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夏小薇有些错愕。会说话的鱼，她就和她的网名一样神奇，总是有着过人的见解和不同寻常的思维。这时夏小薇才注意到凤仪那件深蓝的短T恤的袖口绣着一个小小的白十字架。

‘你是基督信徙?’

‘嗯?什么?’凤仪转过头，从夏小薇的视线知道了她这样问的原因。然后把脸贴近夏小薇。’你说呢?’

‘不是。’夏小薇想了想。又说，’应该是。’

‘哈哈，你这算什么回答。’凤仪用手指了指袖口的十字架，’那是大叔送给我的，免费的衣服干嘛不要。不过我相信有上帝，只是不同于基督徙口中的那个上帝，我认为上帝应该是一种无论智慧还是形态都在我们人类之上的物种。’

‘嘿，这么说你还是信徙喽?’

‘那你对上帝是怎么样的看法。’

‘这个嘛，我是个无神论者。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偶然吧，其实我早看过关于教会方面的资料，也读过<圣经>，但对这些感兴趣也就是半个月前的事。’凤仪又把目光投进展缸中。欲言又止，脑海中不断地组织语言又否决。

又有一个鱼群由远及近，当离她们五六米的时候，一个硕大的海龟从礁石后游了出来。鱼群和海龟最终撞成一团。在凤仪兴奋地提醒下，夏小薇也看到了这一幕。鱼群并没有四散开来，而是绕着大海龟快速地转着圈，密密麻麻的却又井然有序地一条接着一条，宛如一个整体。

‘是Jackfish风暴。’凤仪的声音有些许激动。

‘好壮观啊。’

鱼群又一次震撼了夏小薇，她突然想起了那个梦，那个重复出现的梦。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但那个模糊的梦境中一直指引她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但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声音在说什么，甚至不知道它是不是存在。只是知道她要继续要向前…。。可是为什么要向前?

‘为什么要去那里?’

听到夏小薇看着鱼群渐行远去一个人呆呆对着海水发出的喃喃声，凤仪刚想要问她说了些什么，背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等她接完电话时夏小薇也已经回过神来。

‘大叔的电话，说客人到齐了，叫我今天务必要把你带过去。’凤仪冲夏小薇摆摆手。

‘马歇尔博士知道我到滨海了?’

‘是啊，今天早上告诉他的，我出门的时候他就给客人打电话了。’

‘客人?’

‘这个我可不知道都有谁。自己从你们那个什么上帝禁区实验开启以来，大叔就经常和几个人在视频电话里讨论着你，特别是在关于你和贾老头的事在网络上引发舆论的时候，和他视频的人中，已经有两个来到了滨海。’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听到这些夏小薇掩饰不住心中惊讶，疑惑眼睛直盯着凤仪，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答案。而她得到的回复只是凤仪表示也不知情的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