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藏经阁（三）
藏经阁五层，华严正宗非历任掌教不能登顶。其实自第四层开始，已经是门派禁区，即使是两峰首座，都不能擅入。并没有明文规定，却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花重梦心中无畏，这时踏上楼梯，登了五层。
整个藏经阁五层空空如也，没有书柜，没有书籍，除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身上衣着古旧，背向花重梦坐在地上。
花重梦一怔，没想到这藏经阁中竟然还有人。
但是看老者的状态，又不似来此地盗窃的小贼，倒像是久居于此。花重梦暗暗称奇，没有像一般弟子那样，看到有陌生人在藏经阁中就立刻拔刀相向。
花重梦拱手遥拜，道：“华严正宗花重梦，见过前辈。”
老者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
此时，花重梦心中的那份忐忑终于慢慢平复下来。老者来历不明，出现在藏经阁固然令他心存疑虑戒备，却深知绝不能小觑此人。何况华严正宗立派千百年，或许便是哪位不曾出世的师叔伯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花重梦不再作声，静静等候。
就这样过了两个时辰，外界天都黑了下来。藏经阁五层未点灯火，更显得黑暗寂寥。老者一动不动，身上衣衫都不曾波动过分毫。好在偶尔还有一道呼吸声，让他确定了老者是个活人。
花重梦多次想出声询问，终究还是忍住了那份好奇的心思。
两个人都不曾说话，这反而激发了花重梦的傲性。双方僵持着，又过了两个时辰。
花重梦现在的身份是协助莫离首座处理事务，虽然忙碌，并非事事都要他来亲自处理。此时与这老者无声的坚持，让他把其余事情暂时放到一边。
无论如何，藏经阁进了这么一个人，他撞见了，就需要将之查清楚。
这几日倒春寒，气温骤降，天气冷的厉害。阁楼中虽然听不到楼外风声，也看不到静月高悬，但是那丝丝寒意还是透进这藏经阁中。花重梦突然有了一个打破僵局的想法。
他脱下身上长袍。
天气虽然寒冷，对于他来说其实不算什么。长袍脱落的声音十分刺耳，但是花重梦心中有了主意，虽然有些不知何来的尴尬，却按着先前所想继续做了下去。
“前辈，夜凉体寒，还望保重。”花重梦说罢，将手中长袍丢向老者。
老者不闻不动，任由那长衫抛在头上。花重梦脸上微红，挪步上前，歉意道：“前辈，是晚辈鲁莽了。”
“嘿嘿。”
随着笑声响起，花重梦蓦地停下脚步。笑声从前方传来，正是那个老者。
花重梦再次抱拳道：“请前辈莫怪。”
没有看到那老者做出什么动作，却在无征兆中变成面向花重梦。花重梦暗暗心惊，幸亏自己没有做出恶意举动，这老者果然不是普通人。
借着微弱的光芒看清老者长相，花重梦心中猛地一颤。
他只有半张脸与人一般，另外半张脸竟然能够看见森森白骨，在这黑暗中分外醒目。像是从地狱中才爬出来的恶鬼，狰狞异常。
花重梦惊骇不已，但是从小就随着殊同道人修习华严经，修养气度和处事心境都已经远超同辈弟子，故而表面看来仍然是一副平静淡然。
“不错，你比前面的那个小娃娃当年，还多等了半个时辰。见了我的样貌，又比他更沉着一分。真是不错。”老者看着花重梦，微微点头。
花重梦不敢确定老者所说那人是谁，却明白了刚才所有僵持经历，原来都只是测验。他不知道自己做到了什么，结果看来还不算太差。
花重梦心中一动，抱拳道：“前辈过奖了。”
老者不置可否的拽下肩上白袍，打量了一番抛给花重梦，道：“以意外方法打破僵局，处事也要得。”
花重梦见这老者自说自话，根本都不在意自己，不由有些尴尬，心中却生不出怒气来。只好躬下身子以示尊重，不再说话。
“你在藏经阁中四处寻找，却只看了《妖志》，看来是对那些陈年往事感兴趣。只是现在这世上能讲故事的人已经太少，并不总是能遇见。故事的后半段，已经被之前的那个小家伙取走了，总有一天，他会讲给你听的。”鬼脸老者微微笑起来，那笑容却实在是阴森恐怖。
花重梦先前并未感知到这老者的存在，可是他却知道自己在藏经阁中的所有作为，这下花重梦更加相信自己的感觉，应一声是。
“既然你要知道的现在不能知道，你回去吧。”
花重梦缓缓吐出一口气，却没有依言离去。他挺直了身子，直视老者，道：“晚辈没有不尊长者的意思，只是这藏经阁乃是我派重地，晚辈必须弄清楚您的身份。”
鬼脸老者微微怔了一怔，似乎有些惊奇，笑道：“如果老夫不告诉你呢？”
花重梦沉默良久，终于说道：“那么晚辈只能无礼了。”
“御虚中期的境界，在老夫的面前连无礼的资本都没有。”
花重梦如释重负一般吐一口长气，祭出古剑沧澜，正色道：“向道之心如剑，不畏生死。”古剑沧澜在黑暗中发出湛蓝光芒，如处浩淼大海，叩问青天。
老者看着剑光点点头，说出的话却让花重梦怔了怔：“很好，回去和你们掌教说一声，以后就来这藏经阁中找我吧。”
“敢问前辈究竟何人？不然……”
“你这小家伙怎么婆婆妈妈的，就说是藏经阁守经人吧。”话罢，又转过身去。
花重梦收起古剑沧澜，朝老者一拜。这一次转身离去，不再多问。只要知道这老者是华严正宗的前辈就可以了，来日方长。
出了藏经阁，守在门口的还是那两个华严弟子。
其中一人笑道：“花师兄这些天劳累门派事物，要多注意身子。我们还以为你在藏经阁里睡着了呢，可是又不敢进去。”
花重梦不禁失笑，这一番入藏经阁，确实花了不少时间。回头看看身后藏经阁，花重梦忽然觉得那刺向夜空的尖顶，是那么的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