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白衣镇上说白衣（一）
一片叶子从明之谦眼前落下，他捡起来看，竟是一片枯叶。如今是三月中旬，正是万物朝气喷薄而出的时候，或许这枯叶在满眼生机的绿色中也感觉到孤单了？
明之谦无聊的想着，听干柴在火中噼啪作响，才发现红袖已经走了。走的无声，来的轻巧。恍惚间他竟觉得，这个女魔头和那片枯叶一般。
生待飘零，随处可栖。
捡柴高手明之谦又搜罗了一些柴火，一根根的递到篝火中。光明在黑暗的天地间也带着些孤独一样，等待着黎明时刻的重新绽放。
一夜无言，第二天两个人继续赶往中州城。
明之谦对狗兔很感兴趣，因为他从未见过耳朵又大又可爱的狗。只是不管陆冬河还是狗兔，都没有表现出搭理他的意思，他只好讪讪闭嘴。
如果堂堂的药王谷传人连一只狗都要讨好，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前面的小镇，据说是叫白衣镇。镇上的人有不少都通晓医术，不知道从这里走出去多少个郎中。听说那些传世的游方郎中都喜欢穿着白衣服，所以世人就将之称为白衣镇。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就去看看吧。好歹我也算是郎中先生，过而不入，难免遗憾。”
前方是一个小镇，似乎挺热闹的样子。陆冬河一路所见，确实有不少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各种形貌都有。听到明之谦这般介绍一番，颇感兴趣，跟在明之谦身后走进白衣镇。
走在小镇道路上，一股股药香扑鼻而来，药店医馆比比皆是。
“多谢倪先生。”
“无妨，若是再有不适，便前来找我就是了。”
一个乡间男子打扮面相憨厚的农夫把老母亲抱上牛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兜，里面零零散散的是几个大钱。
“倪先生，这是……”
倪郎中是一个面容清朗的中年人，神貌不凡，摆摆手笑道：“为穷苦人家看病不收诊费，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倪某不能破。”
这时店里跑出来小药僮，手里拎着几包草药。
倪郎中递给憨厚农夫，道：“药已经为你抓好，照着我给写的步骤熬出来，老人家的身体应该就会好起来。如果那时不能病除，只需要到白衣镇上找到倪某，倪某会亲自前往看病。”
倪郎中坚决不收钱财，那农夫眼眶微红，冲着倪郎中连连磕头。
待他赶着牛车走过明之谦身边时，明之谦微微一笑，拦住了他。看过车上老妇人面色，又要过那药方看了看，才还给他走了。
陆冬河好奇的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
明之谦叹一口气，却是笑道：“如果是我给那老妇人开药，也是这几味。开门治病，又不取分文，这白衣镇确实当得起医者仁心四字。”
陆冬河嗤之以鼻。
倪郎中本是看着那农夫赶车离去，当然也看到了明之谦后来的举动。见明之谦气度不凡，又听他说话，心中颇感惊讶。
“听这位小兄弟说话，莫非也是我辈中人？”
明之谦朝前走了两步，笑道：“药王谷明之谦。”
倪郎中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却问道：“请问刚才那老人家患的是何病，倪某诊断结果是否有什么不妥？”
明之谦知道他心中不信，便把那病因病由，发病各个时期的症状都说了一遍，最后又给出另外的一个处方。
“明先生果然是高人，有些地方甚至连《百华医典》都没有提到，快快里面请。”
倪郎中听罢，竟是疑虑尽去，连连招呼两人入内，吩咐药僮倒茶。
明之谦状甚潇洒的看了陆冬河一眼，陆冬河及怀中狗兔则是齐齐撇头向外，满脸不屑。
“药王谷乃是医道圣地，倪某一直向往，却总是不知去何处寻找。没想到今天竟然能见到药王谷传人，实在是三生有幸。行医多年，倪某心中有些疑难，却不知道该向何处寻找答案，明先生一定要为倪某解惑。”倪郎中亲自给两个人倒茶，口中说出的话却是让明之谦和陆冬河都微微呆了一呆。
初次见面而已，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只是看着倪郎中脸上的急切全然不是作假，也只好无奈摇头。
明之谦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些尴尬。
药王谷中的人虽然医术高绝，却隐蔽山门数百年，常人根本就不知道其方位。只有每一代药王谷传人行走世间时，才会出现，十分神秘。如此一来，更别提什么开门行医了。在某些程度上看，甚至还比不上这白衣镇中为世俗凡人看病的郎中。
明之谦拱手道：“但有所知，绝不相瞒。”
倪郎中眼睛亮起来，哈哈大笑，道：“多谢明先生，如此一来，那一直萦绕在倪某心中的几桩怪病看来就有解决方法了。”
“仅仅是一个方子而已，先生就相信了我的身份？难道也不怕我是个骗子？”明之谦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开口问道。
“实不相瞒，之前也曾有过不少来骗吃骗喝的人，都说自己来自药王谷。如果不是先生气度不凡，我也以为又是个骗子。先生分析完病症之后，倪某就彻底相信了。先生一眼就能看出那老人家病症，倪某自愧不如。我可是望闻问切四法都用过，才最终确诊的。另外，先生刚才口述的内容和《百华医典》中不仅毫无差错，所述病态变化更为细腻，而且更多出一种诊治方法，却是《百华医典》上都不曾记载的，想必也只有药王谷传人才能做到了。”倪郎中微微一笑。
医道一途，陆冬河虽有些耳濡目染的见闻，却绝对连一个普通小药僮都比不上，此时无聊，就干脆的抱着狗兔默默发呆。
明之谦却微微怔了些。
倪郎中虽然是在夸赞他医术高明，却是将所有结果与《百华医典》相比较之后得出的结论。这说明倪郎中对其中记载十分自信，毫不置疑。
明之谦心中一动。
“不知道先生口中提到的《百华医典》又是何物，看起来颇神妙的样子。”
倪郎中笑道：“看来先生是对《百华医典》有些兴趣，我这就取来给先生过目。”
明之谦愣了，这《百华医典》莫非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俗品？可若是俗品，这倪郎中怎么会对其如此推崇？
待到把那《百华医典》接在手中，仔细的看过前几页，又大略的翻遍全书。明之谦心中已经有了些震惊。这绝不是什么地摊货，书中记载诸方病症药理深入浅出，易学易懂。从外界变化同人体各部分的反应都记录在其中，条列明白清楚，有些艰难晦涩之处，解释细微生动。若是有人能把这医书融通，必是世俗中一代名医。
明之谦断定，刚才自己所说的第二种方法绝不是著书者不知道，只是因为那药方难得，所以不做记录罢了。
“此书如此珍贵，倪先生竟然拿出来共赏，明某实在佩服倪先生医者胸襟。”明之谦站起身来，深深施礼。
这一施礼，却是为了医道有仁心。
谁料倪郎中却慌忙躲开，拉住明之谦的胳膊，尴尬笑道：“先生误会了，倪某哪有那么高尚。只是这《百华医典》在这白衣镇中几乎每家都有一本，实在不是什么秘典。”
家家一本？
明之谦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他反过手来紧紧抓住倪郎中，满怀着无限敬仰，道：“爱人之心实在博大，请倪先生一定告诉我那位老先生的名号。”
明之谦自问，救人可以，若是让他以如此方法将一身所学都交给世人，自己也是做不到的。只是他又不曾听说过世间还有如此高人，想来应该是哪位精研医理默行于世的老药师了吧。
倪郎中微微一笑，眼中带着敬仰和向往，朝着厅堂中供养的女像深深一拜，道：“呵呵，她不是男子，却胜过男子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