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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事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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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些当兵的都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闹事和造反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到底都意味着什么,他们还是明白的。

闹一闹,好好发泄一下胸中的这一口恶气,他们自然没问题,当兵就是为了吃粮,是为了活命,整天拿这些发了霉的糟米给他们吃,他们当然不乐意了。

可就算是再怎么不满,他们充其量也就只是想要折腾一番,向兵部提提意见,可绝对没想过要造反。

听郝园说要造反,众人立刻就害怕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道:“将军,长安城里的禁军共有十六卫,咱们这一卫人马如何敌得过那么多人?”

郝园闻言说道:“城里的禁军多在北苑练兵,守宫的也就那千把号侍卫,只要咱们下手快,足可以在北苑的人回城前杀进宫去,把该办的事办完,要是能拥立个什么新君,说不定各位还可以拜将封侯!”

可是,郝园的话都还没有说完,突然感到周围的士兵都停了下来,转过身一看,居然是太宗皇帝领着李承乾,马宣良和几个侍卫伫马在营门前,正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李承乾到底还是没能在太宗皇帝之前赶到太子千牛卫的军营,这父子两个是在半路上遇见的,当太宗皇帝看到他的时候,的确很生气,更是恨铁不成钢,李承乾贩卖南仓的储粮之事,太宗皇帝尚且不知,可是身为当朝太子,太子千牛卫居然发生了哗变这么大的事情,显然是李承乾这个太子做的不称职。

不但不对自己的亲军广施恩义,而且还听凭太子千牛卫的将士吃被雨水浸泡过的霉米,不闻不问,乃至酿成了哗变这等事。

不过看到李承乾赶去的方向,也是太子千牛卫的军营,太宗皇帝的气也就消了一半,不论如何,李承乾总归还是有些担当。

等到太宗皇帝一行人赶到军营之时,正好看见柴令武受伤被抓,乱兵喧哗着冲出了军营,郝园则在极力的煽动众人。

太宗皇帝见状大怒,当即出言呵斥,众乱兵这才发现了太宗皇帝,皇威赫赫,有两个将领腿一软,已经跪了下来,接着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跪下了一片。

就连郝园自己也是双腿一软,差点儿跪下,但猛地又醒过神来,站直了身子,冷笑一声道:“圣上,您带着这几个人,就敢到我千牛卫军里来?”

太宗皇帝闻言,纵声一笑,道:“千牛卫军是你的吗?哼,口气不小,你给朕听清楚了,千牛卫军可不是什么人的,它是大唐的禁卫军!”

郝园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干脆狠了狠心,大声回应道:“说得好听,你把我们当成大唐的禁卫军了吗?这么多年了,你一天也没忘了我们是老太子的旧部,今儿一天就毒死了我们好几个弟兄,在你的心里,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

太宗皇帝闻言大怒,厉声斥道:“你好大胆子,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这粮食是怎么吃死人的,朝廷自会追出缘由来,至于说朕一天也没有忘了你们是隐太子的旧部,哼,这话说得可是别有用心,你自己数数,这些年朕从太子千牛卫军提拔出去的将领有多少?这一次,宫中的禁卫军都去北苑大操,朕独留你们千牛卫军守卫京畿,要是心中存着芥蒂,会这么做吗?”

太宗皇帝的话说得郝园身后那几名校尉一齐点头,脸上均露出后悔的神色。

凭心而论,这些年来,太宗皇帝对他们的确是不错了,历朝历代,但凡争储的,不说旁的,就前朝的杨广,一朝得逞,第一件事就是将废太子杨勇的亲信杀的杀,贬的贬,太宗皇帝当年不但没有杀他们,反而委以重任,单单是这份信任,就值得他们感恩戴德了。

郝园见众人动摇了,不禁有些慌神,挥着手中的长刀喊道:“不要听他蛊惑!弟兄们,开弓哪有回头箭,咱们犯下的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如果往回走,他们这些人能饶了咱们?杀过去,只要杀了他们,大事必成!”

郝园说着,挥刀向前冲去,可是只有几个心腹跟在他的身后,余下的人都低着头,或站或跪的僵立当场。

太宗皇帝喝道:“你们好大的狗胆,难道想试试朕的天子剑锋利不锋利吗?”

说着,太宗皇帝“唰”地拔出剑来,往地上一掷,剑“当”地一声没入土中:“朕该说的都说了,如果你们一意孤行,朕也不拦你们!现在,朕宣布一道旨意,今夜太子千牛卫军第一个过此剑者,人人得而诛之,诛之者,朕立即封他为万户爵!”

随着太宗皇帝的言语,军营门前顿时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乱兵们面面相觑,郝园和他的心腹们脸上也露出一丝惧意,郝园试探着提刀往前迈了一步,立刻感觉到无数目光刷地射来,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众士兵风声鹤唳,也一齐向后退了数步,他们的心理防线顷刻间崩溃。

这时有人嚷了一声:“算了,回营吧!”

有人第一个转身向回走,余下哗变的士卒立刻纷纷如潮水般的退下。

就在这个时候,太子千牛卫军的大帅公孙武达也闻讯到了,他可是当年跟着太宗皇帝一起在玄武门杀隐太子的旧部,对太宗皇帝忠心耿耿。

见着太宗皇帝,连忙下马,跪地请罪。

太宗皇帝训斥了公孙武达几句,便让他先去营中稳住人马,这次哗变的兵卒中真想闹事的人本就不多,不少人只是激于一时的义愤,想向朝廷讨个说法,更多的人甚至只是想看看热闹,太宗皇帝都亲自来了,局面已经呈一边倒的态势,谁还愿意当这个出头鸟,很快各营就平静下来。

到了后半夜,北苑的三万多禁军奉召回到城中,守住了各处机要之地,长孙无忌、房玄龄等重臣也相继赶来,太宗皇帝这才在大队武卫军的护卫下进入太子千牛卫军的中军大帐。

方才带头闹事的兵丁很快就悉数被拿,至于郝园,见大势已去,已然畏罪自杀了。

经过一番调查,太宗皇帝才弄清楚太子千牛卫军的官兵吃霉米已经有三天了,这让他十分惊讶,立刻下令严查霉米的来历。

马宣良见太宗皇帝累了一宿,身子十分虚弱,就劝他早些回去休息,太宗皇帝见局势已经平息,这才回宫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太宗皇帝心里惦记着太子千牛卫军的事,问马宣良霉米的来历查到没有。

马宣良回禀,根据太子千牛卫军粮仓的司守招供说,霉米都是柴令武弄进来的,仓里的好粮,头些天被他悉数交给了太仓令。

太宗皇帝闻言,这一惊可着实非同小可,事情居然和太仓有瓜葛,最近粮务都是东宫在管,会不会和太子也有关联呢?

事情牵扯到这一层,那就真大意不得了,太宗皇帝忙下令马宣良备车,他要立即去一趟南仓。

太宗皇帝的车驾很快就到了南仓,他亲自到仓中验了一个仓廒中的粮食后,太仓令这才听到消息,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忙不迭地行礼,接着又陪太宗皇帝验了两个仓廒。

让太宗皇帝心安的是,仓中满当当地存放着近四十几万石上好的白米。

太仓令赔着笑脸道:“圣上,仓中全是扬州米,这里地势高,虽然连着下雨,可一点儿也没有受潮。”

太宗皇帝点点头,用手指取出几粒米放在掌心,然后送入口中咀嚼了一下,说道:“嗯,不错!”

就在这时,粮仓的一角,一只猫突然跃起,只听得一声惨叫,显然是有一只老鼠落入了猫爪之中。

太宗皇帝随后说道:“你这太仓老鼠不少啊。”

太仓令堆着一脸笑说道:“自古有仓就有鼠,没有根治的办法,只好多养些猫了,太仓的猫在长安是出了名的。”

太宗皇帝看见了粮食,也就安心了,带着人向外走去,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对马宣良吩咐道:“你去看看,猫把那只老鼠吃完没有!”

然后,太宗皇帝便迈步走到太仓署大堂里坐下,时候不长,马宣良将一只小陶碗端了上来,里面有一小团米粒。

马宣良道:“圣上,这是从那只老鼠腹中取出的米粒。”

太宗皇帝端起那只碗仔细查看,神色不禁严峻起来,抬眼一瞥太仓令,发现对方神情紧张,额上不断有汗珠渗落。

突然,太宗皇帝将碗重重地摔在案上,冷笑一声,道:“好大胆的狗才,你仔细瞧瞧!”

马宣良将碗端到太仓令面前,太仓令接过那碗,两眼一看,顿时面如土色。

太宗皇帝说道:“既然你太仓里的米都是好米,这仓中的老鼠却怎么偏偏好吃发了霉的陈粮?!”

太仓令脸色苍白,碗“啪”地掉到地上摔成了好几瓣,他身子一软,扑通跪下,一边如小鸡啄米般的叩首,一边连声说道:“圣上,臣罪该万死!”

接着,这位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太仓令便将李承乾在柴令武的鼓动下,共同密谋卖粮赚取差价为太宗皇帝修宫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太宗皇帝这才知道,自己的嫡长子竟背着他,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险些给朝廷带来一场刀兵之灾。

太宗皇帝气得恨不得马上把李承乾召来千刀万剐,可当太仓令交出了一幅李承乾亲手绘制的宫室图时,他的心又顿时软了下来,他仿佛看见了儿子抱着火箱替自己烘烤病腿时的情景,到嘴边的旨令却怎么也发不出去。

太仓令突然被抓起来,李承乾和他的几个心腹顿时慌了手脚,他们派人四处打听,才知道太宗皇帝已经秘密去过太仓,并且派人抄过了太仓令的家。

李承乾闻言,顿时如遭雷劈,他卖粮得来的钱都藏在太仓令的家中,看来事情已经全部被太宗皇帝给知道了。

李承乾丧魂落魄地在椅子上不住地念叨:“这下糟了,这下糟了!”

长吁短叹了良久,李承乾提起笔来,流着泪写下几行字。

识字不多的恒连看他表情怪异,问道:“殿下,你这是写什么?”

李承乾绝望地道:“我,我在上表向父皇请求废去自己的储位,免得让父皇为难。”

“真是混账话!”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惊得李承乾一抖,笔“啪”地落下,回头一看,是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走了进来,长乐公主也跟在后面,见李承乾在看着她,目光也闪躲起来。

长孙无忌指着李承乾斥道:“你真是长大了,四十万石的大买卖也敢做了,要不是刚才丽质主动找你母后说了,我们都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舅舅!您别生太子哥哥的气,他~~~~~他也是一时糊涂!”长乐公主见长孙无忌动怒,赶紧劝了起来。

“一时糊涂!”长孙无忌指着李承乾,怒道,“这是一句‘一时糊涂’就能遮掩过去的事情吗?”

长孙无忌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前,抓起李承乾写的表章看了一眼,往桌上一拍,更加生气,带着满脸怒意说道:“错了一步,你还想错第二步?圣上都还没说要废你呢,你倒自个废起自个儿来了?”

李承乾满眼热泪,痛心疾首地说道:“不管怎么说,事情总归是因我而起,闯下如此大祸,要是再厚颜忝居在这东宫里,我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长孙无忌厉声道:“良心,你让出东宫就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了吗?”

长孙无忌说着,一把拉起李承乾的衣袖,将他拽到长孙皇后面前,指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你给我好好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她嫁到李家十七八年了,你记得她笑过几次?从这双眼睛里流出来的除了对你的慈爱就是泪水,你可以不要这东宫,可她这么些年的苦,该让谁来补偿?”

长孙皇后的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李承乾扑通跪倒在地泣道:“母后!”

长孙皇后抚着儿子的头道:“孩子,谁一辈子能不犯个错?别想得太重,东宫这把椅子是天底下最不稳当的椅子,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你都别慌,再难也要想着法儿把它坐下去,千万不能自己摔下来!”

接着长孙皇后转向长孙无忌,带着哀求说道:“哥哥,乾儿人小,不谙事,你要帮帮他啊。”

长孙无忌看看这母子俩,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一切都只能听凭圣意,承乾此次犯下这等大错,险些酿成刀兵之祸,圣上倘若一心要废掉承乾的太子之位,就算是我也无话可说!”

李承乾也是面如死灰,他似乎预感到,这次的事情,他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长乐公主突然说话了:“我有办法!”

众人一愣,纷纷看了过去。

长孙皇后皱眉道:“丽质!不许胡闹!”

长乐公主被斥责,心中有些委屈,道:“女儿没有胡闹,我真的有办法。”

说着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了一个锦囊。

“这是那一日,我去武阳郡公府借粮食,临走的时候武阳郡公交给我的,说是一旦太子哥哥卖粮之事,被父皇得知,可照此锦囊之中的计策去办,或许可以帮助太子哥哥度过这一关。”

长孙无忌闻言,心中一动,接过了锦囊,看过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是意味深长,许久才道:“只是听说过,先秦之时,甘罗十二岁便为宰相,历来被尊为神童,却不想这薛琰,竟然也有这等本事!”

长孙皇后闻言,好奇道:“这锦囊之中到底写了什么?”

长孙无忌笑道:“好了!无须担心,这次承乾有救了!不凡!此子当真不凡!”

长孙皇后不解:“哥哥!这里面是怎么写的!”

长孙无忌将锦囊交给了长孙皇后,道:“有了这条计策,想来承乾能脱此厄!”

长孙皇后看过之后,也是欣喜不已:“好!好!好!”

长孙皇后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对李承乾道:“承乾!你能得此良友,当真大有福分!”

李承乾被母亲和舅舅说的糊里糊涂,根本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长孙无忌也不解释,只是对李承乾道:“承乾,你在宫中安心等待,我这就去见圣上!”

长孙无忌说完,便走出了东宫,一路到了两仪殿前,见王德正一脸阴云地站在殿外,小声问:“圣上在吗?”

王德见是长孙无忌,行过礼,哭丧着脸道:“都发了半天火了。”

长孙无忌点点头,走到门口冲里喊了一声:“臣长孙无忌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太宗皇帝正神色肃然地坐在龙书案前,看着李承乾所绘的宫室图,听到长孙无忌的声音,便抬起头来道:“辅机!你进来吧。”

长孙无忌走了进来,太宗皇帝看着他,话中有话道:“辅机!你是来给什么人说情的吧?”

结果,长孙无忌说了一句让太宗皇帝十分意外的话:“不,臣是来告一个人状的。”

太宗皇帝问道:“你要告谁?”

长孙无忌一本正经地道:“臣要状告当朝太子李承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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