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挂号排队中
“过来吧。”女鬼声音冷冷清清,好像一阵风一样不着一物。
李哥转过身对着我摆手,好像一个热情的大哥一样。
我讷讷地走上前,说实话我生前是个闷葫芦,尤其在陌生的漂亮女孩儿面前,总会觉得无比拘谨紧张,好像生怕人家注意我一样,然后就红着脸吭哧憋肚地说不出来话,用一种术语叫做‘艾斯伯格症候群’,不过这个冷艳美貌的女鬼很明显也没有要注意我的样子,大概是见的鬼多了,什么死法的没见过,也不差我这头蒜。
“名字。”
“司马别。”
“年龄。”冷艳美女头也不抬,一只手握着铅笔在纸上沙沙沙地记录着,长长的头发目测一下估计得到屁股。
“是死的时候吗?”
“嗯。”
“二十三,呃不---二十二---你算周岁还是虚岁?”
美女鬼有些厌烦地蹙起眉,“你哪一年生的,说公历。”
“公历不知道,就是公元1992年。”
女鬼忽然侧着头,咬了下嘴唇,然后继续蹙眉,好像在计算着什么,李哥看不过去说,“是辛丑年。”
“哦---”
“籍贯。”
我说出自己出生地,然后又填了一张表,我心想这冥府的业务还挺全面,管理制度挺先进,就是服务态度差点儿。
草草填完表格以后,女鬼又咬了一下嘴唇,看样子对我的死因有些意见,不过却也没说什么,这年头死的方法比活着的方法多多了,以前在学校看过一个外国节目叫‘一千种死法’,人家外国人在这方面才是先驱者呢。
她也没说什么,抬头看着我问道,“要不要回去省亲?”
“啥省亲?”
“就是回到人间看看,很多人死后对人间的事情放不下,总要在头七的时候回去看一眼然后才过黄泉到冥府。”李哥在一边解释一句。
我低头咬着嘴唇想了想,说实话,我并不想回去,不想看到家人现在的样子,尽管我心中对他们有些怨气,但那毕竟是抚养我长大的至亲,我这么一跳是一了百了了,可留给他们的却是无比沉重的世界,一方面是不想看到他们痛苦的样子,另一方面也是有些羞于见到他们。
当年楚霸王折了八千子弟兵便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何况我这一头小小的独瓣蒜了。
就在我犹疑的时候,那个冷艳的女鬼忽然无意提了一句,“最好回去看一眼,再想看就是下辈子了,必经生养你一回。”
我抿抿嘴唇,在是否省亲那一栏上填上了是。
女鬼又核对了一遍信息然后从桌子里面拿出一个大印章,对着上面嗵的一下盖下,从身后拿出一个房间号码牌递给我,“回房间排队去吧,到了你的头七会有人领你回人间界。到时候跟着流程走就行了。”
我不知为何她似乎很讨厌我,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也或者她就是那样和谁也不愿意多说话,不过这也难怪,任谁整天和一群鬼打交道心情也不会好。
办完交接李哥终于在他的领路任务上写下句号,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有十几个新死的鬼被牛头马面领过来,他们大多无精打采,也有少量的鬼红着眼睛一幅愤怒不甘的样子,我想大概是死不瞑目的那类。
李哥笑道,“这一阵子业务不错,总书记反腐力度一再加强,很多贪官都难道一死,这极大的促进了我们的行业发展呀。”
他拍拍我的肩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说了一句。
“下辈子别这么干了知道吗?你的生命不仅仅属于你自己!”
说完便笑呵呵地走出来黄泉客栈,在外面荒凉诡异,凛冽狂风当中眨眼间就消失了身影。
我又看看大堂上那个女鬼,她又低下头在纸上沙沙沙记录着新业务的信息,长长的头发垂到前额,一身白衣胜雪,一排新死之鬼排着队等着领号码牌,不断响起那个女鬼清冷的闻讯声。
我看一眼浑浊的天空,觉得好像我活过的那浑浊的二十三年,连一分彩虹一丝光彩也看不见,朦朦胧胧就像过往无数的日子,我不由心情大坏,这要是活着的话我约莫着还得死一回,孤零零的没人理我早就习惯了,于是便拿着房间牌子上三楼找自己的房间。
往三楼的途中也遇到一些新死的新鬼,不过谁也没兴致打个招呼说个哈喽,这毕竟不是逛夜总会遇到熟人,我遇到的几个新鬼大多是一脸苦逼相的中年,想必死的时候心情不太好。
加上我这一脸苦逼相的青年,我也有些理解那个一脸苦逼相的漂亮女鬼的痛苦了,这年头不论人还是鬼,大概活的都不容易吧。
我的房间号是‘地三庚十八辰二十六’,采用天干地支编号的房间读起来很费劲,好不容易终于在拐角处找到了我的那间房,黑漆漆的们看上去无比压抑上面挂着一个写着篆字和不伦不类英文的牌子,我推门进去,里面和活着的时候住过的普通旅店差不多,只是没有卫生间。
因为鬼都是灵体,不用吃人间的五谷杂粮,所以也不用排泄,这倒方便了,好像模拟人生游戏里面的‘钢铁膀胱’技能一样,我托着沉重的身心,然后扑到那张大床上,开始回想起这有些怪异的经历起来。
直到现在我还有些难以置信,死亡是一个挺老神秘的东西,以前看电影电视中那些战士动不动就是一死几十万,那时看来死也挺容易的,可放在自己身上谁能说可以慷慨就义面不改色,可我就这么的‘死了’。
摸摸脸摸摸手,没有什么感觉,感受不到温暖,只是觉得麻麻的,以前听说人在死之前会瞬间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并且有一种圆满的幸福感觉,但我并没有这种感受,只是觉得一迷糊然后就啥都不知道了,等在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飘在半空,地上烂着一团----
哎----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吧。
我有些黯然地趴在床上,实在不想回忆自己的过去,不管快乐的还是烦恼的,只觉得好累,既然都死了,就轻松一点儿吧。
来时的路上李哥说人死了最好不要想太多,想的太多就容易形成执念,而有了执念听说对转世不太好,万一一不小心变成厉鬼冤魂什么的,还要麻烦冥府的执法人员,我不想变成那些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死鬼。
刚想就这么趴着直到世界末日的时候,就听到轰隆一声,好像天空炸了个大洞,连黄泉客栈都跟着一颤,我心想这是地震了?连忙从床上掉下来找犄角旮旯,当初在高中时候学校还演练过地震预演。
找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已经死了。
客栈里没有镜子,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样,但是轻飘飘的好像一缕风。
我以前一直浪漫地想下辈子一定要变成一缕风,自由,无束,不用理会这世间的烦恼。
我趴在窗口想看看发生了啥事,可这些窗户都是纸糊的,不透光,而且怎么也推不开,我想起李哥叮嘱我的话,不要随便和别的鬼说话,不要打开窗户,我没有问为什么,也许窗户外面住着一只大怪兽吧。
从客栈三楼下去以后看到很多其他的鬼也都跑了出来。
我看到一个中年秃顶的鬼正抬头看着天空,好像有不明飞行物一样,其他跟着出来的新鬼也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等了几秒钟我确定那个秃顶不是鼻子里面飞进了毛毛而要打喷嚏之后,才抬头看去,中国望是中国人的特色,我才不会犯那么愚蠢的错误。
活着的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围观,围观肯定没什么好事儿,比如一个大妈倒在街上,你不去扶而是强势围观,就算不惹上什么麻烦,也难免被人说心肠冷漠,不如索性不去凑那个热闹。
但此时是我死去的第一天,死的那一瞬间我就有种顿悟一般的感觉,前世如何那都过去了,现在的我也没必要在坚持曾经坚持的一些东西。
我仰头看着天空,亡丘依然昏昏沉沉,让人看不清晰就像午后的梦境一样,可此时的天空却出现一个很清楚的裂缝,横在天空当中好像一条曲折虬结的大龙。
那裂缝持续了一小会儿便很快又被旋转的云层掩盖了,天空恢复了那种诡异。
我无趣地摇摇头,失魂落魄地往旅馆继续飘去。
路过大堂时下意识瞥了一眼那个长发白脸的女鬼,她也抬头望着门外,好像若有所思,察觉到我的注视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撇撇嘴,心想能怎么着,老子死都死了,你再瞪还能把我瞪活了不成,于是我也瞪起眼珠子回瞪了过去,可她理都没理低着头继续记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