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龙城
初春的暖阳将第一缕朝晖洒向大地的时候，龙城也迎来了热闹的一天，人们都争着、抢着出门，老农们赶个早集回去播种，孩子们嬉闹着跑上街头相互追逐，贵妇们在路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卫兵们三三两两地巡逻。。好一派富贵祥和的画面。
铁匠铺中，小六依旧卖力地拉着风箱，狗儿帮着李童将化好的铁水倒进一个模子，又从地上捡了几块废铁扔进火炉，忙得不亦乐乎。
等铁水冷却了，李童打开模子，取出一把粗糙的犁头，他将犁头放在铁砧上，一边轻轻地敲打，一边说道：“这成型后的打造和废铁的锻炼不同，废铁要经过千锤百炼，只要除去杂质留下精铁就行，没有太多的技巧；而这个时候，需要掌握力道细细打磨，用力过了，铸好的东西会变形，力小了又不见效，需要日积月累，不是一日两日能学得会的。”
“是。”狗儿点了点头，仔细地观看，李童一会儿拿小锤轻巧细打，一会儿拿起搓来磨一磨，一个时辰后，一把精巧的犁头打造成了。
“好了，你拿去送到李老伯家里，记着收十个铜板。”李童将犁头拿着手里垫了垫，又仔细端详了一会，才安排狗儿给客人送去。
“嗯。”狗儿将犁头装进一个布袋里，搭在肩上，出了铁匠铺朝李老伯家里走去。
途经一家酒坊，狗儿低头走了进去，酒坊内没有几个人，一对老夫妇正在收拾桌椅，看到狗儿进来，那老头立即笑着招呼道：“小少爷是喝酒？还是给家里打酒？”
“掌柜的，您好。我来看莺莺。”狗儿朝老头鞠了一躬，笑着说道。那老头收起笑脸，朝屋里喊道：“女娃子，有人看你。”
“哎—”随着一声清脆的应声，莺莺从屋里走了出来，腰上围着一个围裙，头上还挂着几根干草，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惊讶道：“狗儿哥哥！你，你怎么来了？”
“师傅让我给客人送打造好犁头，经过这里，我顺道看看你，在这儿还好吗？”狗儿看到莺莺笑着轻声问道。
莺莺脸色一红，看了老夫妇一眼，笑道：“爷爷和婆婆见我可怜，对我很好，在这儿比以前的日子好多了。”
狗儿也笑了笑，转身对老夫妇又鞠了一躬，谢道：“谢谢掌柜的。”那老头摆了摆手，叹声道：“我也是快要入土的人了，孩子们老不在身边，有这丫头在，我们老两口也舒心一些，谈不上谢不谢的，只是我这年岁大了，加上生意越来越不好，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年，算是积点德，死的时候少受些罪罢了。。”
这老头唠唠叨叨没个完，狗儿拉了莺莺在一边，低声问道：“二虎哥找过你吗？他那里太远，我不能去看他。”
莺莺一笑，道：“二虎哥昨天还看我呢，他说要跟车队出趟远门，先去看你，正巧你和小六都不在，他才来看的我，昨天下午就出城了。”
狗儿笑了笑，担心道：“好，只要好就行，只是他那个活儿不好做，让人操心。”莺莺安慰道：“他们这趟有几个好手，再说他一个孩子，也就跑跑腿，谁还能让他去送命？你也别太担心了。”
狗儿和莺莺又聊了两句，看了看天色，告别道：“莺莺，我走了，有事就来城东的铁匠铺找我。”
“嗯。谢谢你，狗儿哥哥。”莺莺看着狗儿，心中很是感激，要不是狗儿，她现在还在受丐头的折磨，也和那些乞讨的孩子一样，整日吃不饱，穿不暖。
“别说这个，我走了。”狗儿说完转身出了酒坊，加快步子朝李老伯家里赶去。
赶到李老伯家里时，李老伯正坐在家门叼着烟斗口独自生气，看到狗儿起身问道：“狗儿啊，是不是犁头打造好了？”
“嗯，师傅让我给您送来。”狗儿将布袋从肩膀上卸下来，取出里面的犁头，递给李老伯。
李老伯拿在手里掂了掂，抬头笑道：“你师傅的手艺真是不错，又是个孝子，你能拜他为师，真是你的福分，往后跟着你师傅好好学。”
“嗯。谢谢李老伯，我会的。师傅让我只收您十个铜板。”狗儿笑着伸出一只手，管李老伯讨要铜板。
李老伯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讪讪一笑，道：“娃儿，你等着，我进去给你拿。”说着便转身进了屋，过了好大一会儿，只听得从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老东西！一张嘴就要十个铜板，哼！没有！你怎么不跟老二要！一把破犁，能要得了十个铜板，我看你是变着法儿给你准备棺材钱！”
又听得李老伯激动道：“俺跟俺儿子要钱，你个娘们儿插什么嘴？”
李老伯话没说完，就听见那女人哭闹起来：“呜呜呜。。你听听，你听听，你爹是怎么欺负我的，根本不拿我当一家人，我干脆回娘家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狗儿听着，在心里替李老伯难过，又听屋里一个男人吼道：“都别吵了！给，只有五个铜板，剩下的你找老二去要，哼，别在这跟叫花子似的。”
又过了好大一阵子，门开了，李老伯红着眼出来，给了狗儿十个铜板，叹了一口气道：“娃儿，你都听到了？你说天底下有这样骂老子的儿子吗？别人家的地都下种了，俺们家的地都没犁，买个犁头还要受这气，真是盼着早点死了，眼不见心不烦。”
狗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伸手接过铜板，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心里不是个滋味，他想着不要李老伯的铜板，但是师傅只收十个铜板，说实在的，十个铜板连块上好的铁都买不到，更别说打造得这么精致的犁头了，但是李老伯的儿子和儿媳妇真是可恶，狗儿心中气道：“我学会爷爷教我的剑法，第一个要找到李老伯的儿子，教训教训他，让他孝顺李老伯！”
狗儿忿忿地往回走，突然发现街边围了一圈人，一个双腿残疾的残疾人匍匐在地上，后面拖着长长的空裤腿，脖子上挂了一个纸盒，一边往前爬，一边向路人作揖乞讨，围观的众人将一个个铜板丢到盒子里，狗儿看他可怜，伸手在兜里摸了摸那十个铜板，心里犹豫不决，思前想后，最后还是一咬牙捏了一枚铜板，往前挤去。
“他是个骗子！大家不要相信他。”突然人群外面一个老汉气呼呼地一边喊，一边往人群里挤。
狗儿赶紧停下脚步，吃惊地看着挤进人群的老汉，那老汉指着断腿的乞丐骂道：“你个骗子，还敢回来。你的腿根本就没断，你卷起裤腿让大家看看！”
那老汉又转身朝人群说道：“昨天我把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百枚铜板全都给了他，谁知晚上我又撞见他，他竟然在酒坊里喝酒，而且还要的是上等的香酒，我老汉平日里都舍不得花钱喝酒。”
“你把我的钱还给我！”那老汉说着便冲上去扯那乞丐的纸盒子，谁知那断腿的乞丐，一瞪眼翻身站了起来，抱了纸盒就跑。原来，他的腿真的没断，是蜷在一起，借着宽松的裤腿，让人乍一看跟真断了双腿一样，加之大家都有恻隐之心，谁也不会真去掀起裤子看。
狗儿看着那跑起路来十分迅捷的乞丐，心中既好笑又愤怒，又侥幸自己没有把一枚铜板给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铁匠铺，看到李童正在跟一个客人闲聊，他默默地将一些烧红的废铁取出铁炉，挥动铁锤开始去杂。
只听那客人说道：“前几天，我出了趟城，外面乱的紧，四处都是叫花子，好多村子都成了荒村，眼见到了耕种的季节，大好的良田竟然都荒着，长满了野草。”
李童接口道：“要不是城主大人，咱们也会和其他地方一样。”
那客人忙应声道：“可不是嘛。要我说，那狗娘养的官兵没一个好东西，四处搜刮，穷人被逼得活不下去，死的死，做花子的做花子，眼下，富户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一个个都看着咱们龙城惹眼。”
李童又道：“这几日也有不少花子混进了城，在城里乞讨行骗，我看这外面越来越乱，龙城也危险得到紧，听说城主又开始募兵了，看来守卫有些吃紧。”
那客人一拍手，笑道：“这你不用担心，天王老子下凡，也不敢在咱龙城撒野，有城主在，那顶天的官儿进了城，屁都不敢放一个，咱们只要不出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狗儿听着听着，忍不住插嘴道：“要是穷人和花子都一起往城里涌，怕城主也拦不住啊，那时候怎么办？”
那客人吃惊地看了狗儿一眼，尴尬道：“这个，这个，哎呀，咱们管这些干什么？城主大人肯定心里有谱，李铁匠，你说是不是？”
“狗儿，李老伯的钱收了吗？”李童突然问狗儿，显然不想和那客人继续谈那个话题。
狗儿连忙从兜里掏出那十个铜板，双手捧给李童，李童随手扔进身后的一个抽屉里，转身道：“你要的东西我得过两天才能打好，手里没有现成的好铁，你要是有好铁，送来我免费给你打。”
“哦，不急，不急，我过两日再来取。”那客人说完，很识相地起身告辞，离开了铁匠铺。
狗儿细细地回想着刚才那客人的话，心中暗道：“这城主大人竟如此厉害，只是龙城这一座孤城，能繁华多久呢？又能坚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