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竹园命案
“出了什么事？”
夏霜浓立即就知道出了大事情，拿了衣架上的衫子披上，下床的时候下腹隐隐的一痛，她皱眉忍了下去。
“竹园金莲奶奶，没了。”
手边上正好是放洗脸盆的架子，夏霜浓一惊，手下打滑，那铜盆就哐啷当翻了下来。滚了一圈，响着余音停下来。
“说清楚。”
虽不是未见过园子里争来斗去，人命如草菅，可临到自己头上，仍是汗毛孔都森森的冒起寒气。秋茗这般慌张失措，显而可见，此事与她夏霜浓脱不了干系。院子里吵嚷，恐怕是一行人正要往这里来，下人们惶惶不安的都聚齐了起来。
“后半夜冬蝉肚饿，就到厨房里的小姐妹那儿去要了碗金丝鱼面，面还在锅里，从竹园就传出金莲奶奶突然血山崩的消息。起先还只是二爷差人去请了大夫，约莫半个时辰说是连大少奶奶也惊动了，从京城退下来的老御医都给请了过来。冬蝉她年纪小，好打听，就在那儿等了好些时候，近天亮的时候，老御医也束手无策，说金莲奶奶是遭人下了恶毒，已入五脏，不仅才一月的胎儿保不住，人也……”
夏霜浓这会儿连手脚都冰凉了，她扶着床框慢慢坐下，越是心凉，倒越是心静。她冷静得不似常人，脸色是雪白的，唇色都泛了白：“怀疑是西房下的毒？”
秋茗看她脸色极差，挪动了步子，但还是没有上前：“是。一刻钟前芜园来的消息，说是大少奶奶正往这儿来。”
她腿软着坐倒在床沿上，半晌不说话。秋茗偷眼瞧着她，她低着头，倒看不见神色，秋茗也不敢出声，就在原地站着等。有一会儿，她长长吸一口气，站起来时脸上的神色就和要去打仗一般。她拢了拢头发：“秋茗，替我找前两天做的那套湖青色的衣裳出来。”
才刚梳洗打扮好，前厅里就有人来传话，说大少奶奶已经在等。夏霜浓望了铜镜里眉黛目清的人，转身问秋茗：“怎么样？”
“端淑得宜。”
她笑了笑，涂了些胭脂掩盖的脸上到底还显僵硬。
吩咐了人先去传话，她阻止秋茗跟着：“你就不必随我过去了。你我本不亲厚，这种时候，生分些更好。”
秋茗倒是一愣，回过来想要说什么，夏霜浓摆手，微提了下裙往前厅过去。
连着前厅的廊子上都静可闻逐一而过的脚步声，衣衫不可避免的窸窣磨蹭声，每一件细微的声音都像西北战场擂起的战鼓咚咚，近了近了，连心也禁不住和那战鼓一样，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紧绷，越来越能觉出那蓄势待发的杀戮。
前厅里两列人，一边立着西房里几个大的丫鬟，秋茗站在首位；一边则坐着二少奶奶薛浛梅，她的贴身丫鬟柳碧并几个随侍站在身后；正中的位置坐了大少奶奶苏蕙茹，见她进来，她把茶杯往桌面上一放，手里的罗帕轻点唇角。
夏霜浓弯腰屈膝全了礼：“大姐早，二姐早。”
苏蕙茹抬手示意她在下首坐下，夏霜浓依言，眼梢瞥见薛浛梅正待好戏的笑。她指尖抓住椅子手扶，稳稳的在她对面坐下来。
“竹园的事，你听说没有？”
单刀直入，干净利落。夏霜浓知在劫难逃，向着苏蕙茹老实坦白：“方才听到些声音，不知金莲姑娘现在怎样。”
“怎么样？一尸两命，好不恶毒！”
“浛梅！”
被苏蕙茹喝止，薛浛梅斜了对过的夏霜浓一眼，捏了茶盖有一搭没一搭沏茶叶末子。指甲盖显出白色来。
“金莲夜半起身要茶喝，突然四肢抽搐，浑身痉挛，从床上跌了下来。大夫赶来时，已救不得，这事你可知道？”
“大姐你还问什么？才刚柳碧见到她院里树下那盆黄杜鹃，不就是老御医说的小叶枇杷？鬼鬼祟祟藏到角落里，这不是明摆着的事！”
“浛梅！”
再度被喝止，薛浛梅憋着气把白底青花的茶杯往案上一磕，别着眼看向旁处。
苏蕙茹深皱眉瞧了薛浛梅，转而落到闷声不吭的夏霜浓身上，不说一字，那意思却是摆明了的等她自己交代。夏霜浓仔细听着刚才两人一来一往的言语，其实已经分辨出些许缘由，关键在那盆黄杜鹃。
当时玉和居送过来，她就有提防。父亲曾有位如夫人偏爱黄杜鹃，特做一园，名杜鹃山。三哥哥从皇上那讨来的西施犬，就是误食了黄杜鹃的花叶而送命。
“那盆杜鹃是二姐前两日送来的。常听人说，杜鹃啼血猿哀鸣，我是不喜杜鹃的，又不能拂了二姐心意，故而放在偏僻处。却不知道金莲姑娘此番因黄杜鹃遭劫是何故。我昨日亦身体不适，今早才稍好一些，大姐也是知道的。”她斟酌再三，不卑不亢的一一道来。
话音方落，耳边立即炸开怒喝。
“死乞丐你什么意思？我何曾送你杜鹃？大姐最厌奇形妖媚的玩物，这园子里从未有人种杜鹃那种山野草木，我那日送来的明明是牡丹！你既是做了损阴缺德事，还想逃业报，胡泼脏水！”
“二姐，杜鹃和牡丹我还分得清楚，倘若你要人证，”她转头看向秋茗，“花是我让秋茗拿出去的，秋茗可以作证。”
“笑话，你的人，你想要她指鹿为马又有何难？”
薛浛梅似料到她会这么说，眼锋一转，指了冬蝉：“你说，是杜鹃还是牡丹？”
她前一句说出，夏霜浓就觉不对，眼锋调转，冬蝉畏畏缩缩抬眼看她又极快低下。霜浓心下一紧，盯住了冬蝉。
“说，是杜鹃还是牡丹？”浛梅眯眼，把一方帕子反过来擦指甲。
冬蝉就似吓到，噗通一声跪下，从牙齿缝里半天吐出一句：“那天是奴婢从柳碧姐姐手里接的礼，是，是黄牡丹！”
最不以为意的人，却出其不意的攻击。夏霜浓忍着胸中一口气，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大姐，你瞧，我和你说过，前段日子我见她往竹园去过，这事儿，和她少不得干系，你还不信。”
“霜浓和金莲无冤无仇，她不会下这个毒手。”
听到苏蕙茹这般说话，夏霜浓直当甘霖降落，感激的朝她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