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唐二少爷
离着玉合居最近的芜园,此刻也正热闹。上首端坐着一脸凝色的苏蕙茹,下首则是上门来提人的衙门捕快。可传了半日,却只见夏霜浓在秋茗陪同下过来,该出现的人倒不见踪影。
未等苏蕙茹开口,霜浓屏退左右,低眉垂目就跪了下来。
蕙茹不语,眼色极深的盯着下面的人。
屋内气氛一派诡异的静,也无人先开口,就听外头那秋虫一声一声的叫,叫得人心浮气躁的。
坐在边上等了会儿的捕快有些绷不住,押了口茶,正要开口。
苏蕙茹先一步道:“三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捕快听之,便知道先前说好的一些事有了变数。颇有眼力见的静观其变,暂且不动。夹着眼皮子一旁押着茶,一边上上下下的瞧那说是“九命克夫”的女子。
柳腰螓首,芊芊弱弱,素净的打扮,清淡文雅,实在看不出是外界所传“九命克夫”的样子。捕快一边暗地里细细观看,只觉得是越看越有有夏天雨荷的味道,与那高坐首位的大少奶奶不相上下的大家气韵。一边竖着耳朵把话都收进耳里慢慢的盘算。
“大姐恕罪,霜浓方从竹园过来。”她说着,深深拜了一拜,又轻声慢语道,“霜浓知道大姐的好意,不予我插手,是担心霜浓年纪小,经不得吓失了偏颇。但此事牵连西房,我既是西房的主人,知晓这件事的严重,就不得不清楚彻查以还死者公道,活者心平。”
说时,向秋茗示意,将一方罗帕包着的东西递到苏蕙茹面前。蕙茹其时眼底有了躁火,一闪而过,她让丹书接过,一层一层掀开来看:“这是什么?”
“金莲姑娘一个月前得知自己有孕,因她未进唐家前身体落下的病根,便寻了民间偏方保胎,这是她喝剩的药渣。我从竹园小厨房那儿得来的。”
缓缓的吁出口气,苏蕙茹眼锋微利,趋前将指尖粗粗拨弄一番。
“把刘太医给我找来。”
她起身,抬手一挥,立刻有人小跑着跑了出去。
蕙茹转而对捕快道:“徐捕头,此事恐有冤屈,倘若府衙大人可通融,是不是再允我一天时间,明日起早,我当登门拜访,与府衙大人道明原委。”
“大少奶奶客气,大人也是差小人过来瞧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即是尚不明了,须得再查,就查着。小人自当回去和大人禀告。”
“多谢大人关怀。让徐捕头你跑一趟,”苏蕙茹招手唤来一碧衣丫鬟,在她耳边吩咐了两句,笑对徐捕头道,“我心中实在不安。时候不早,徐捕头用些点心再回罢,我差人在碧泉亭设了席,徐捕头可千万不要客气。”
苏蕙茹身为前相国之女,与衙门一向来往甚密。这捕快也是聪明人,忙弯腰谢了,又说了两句好话,跟着碧衣丫鬟下去了。
一等少了外人,苏蕙茹的笑收起,脸色立刻沉下来,挥退了旁的几个侍女,就留下丹书秋茗两个婢子。掌心往桌案上稍重的一按,颇起气火的坐了下来。
周遭里立刻就肃严冷窒起来。
“三妹你这是什么意思?药渣?”她冷笑两声,翻手将丹书搁在桌案上的罗帕掀翻,洋洋洒洒纷落在地上。零碎在夏霜浓身下眼前。
“姚金莲的来历如何你当我是真不清楚?唐家岂是天桥底下破陋之内!你痞棍花子的一套竟也敢拿到我面前来说!我当真是太袒护着你!横竖是看在三弟的面上!你若不懂好自为之就给我滚出唐家!恩情报答休得拿来诓我!果是没门没户的下流人物,烂泥扶不上墙!”
她豁然大骂,气得脸色骤变,一边丹书忙送了茶到她手边,眼里亦流露出难看之色。
底下跪着的人无一言反驳,叫眼睫盖住的眸子里暗暗的黑,似夜里的泉,默不作声的流淌着,只在初时不信般抬眼瞧了苏蕙茹一眼又极快垂下。秋茗亦是立即就跪在她身侧,更不敢有一言。
正当苏蕙茹在火头上,听到外面有踏踏的脚步声,苏蕙茹还未出声斥责,来人身影一晃就进了厅内来。
长瘦的个子,脸上有一层常年不见光的白和一片茫色。由来人扶着,一进来就在靠门的椅子上瘫坐下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立本?”
唐家二少常年不出竹园,今日竟到了芜园来,苏蕙茹怒火顿被吃惊兑消,晃了一刻神才扶着丹书站起来。
“大少奶奶。”
唐立本身后那搀扶他进来的带怯又怕的女声,将苏蕙茹目光引去,她还未来得及因那张面容骇而再怒,及后又有两人进来,一人白衣白发,一人俊逸倜傥。
狠狠一道眼光劈到夏霜浓背上,霜浓此刻尽落在苏蕙茹那番话里,心思百转千回,倒没有注意苏蕙茹这一记眼光里刀刃凌厉的寒光,更不消说秋茗受到那眼光时若有所思的朝门口处瞧去的一眼。
“二少爷邀我与长歧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向苏蕙茹做了见面问候的礼,段衡白微微噙着笑,将眼下紧张乖戾的气氛一概摒弃在身周之外,云淡风轻的和半倚半坐的唐立本问话。赵长歧则负手在背,目中放空的定在厅里正中一块匾额上。
“弟妹你先起来。”唐立本不着急回段衡白,示意身侧女子去搀扶夏霜浓,兀自抵着拳急促咳嗽。霜浓低声谢了,起身站在一侧。
“立本你向不出门,倒不知今日是什么缘故到我这里来?”
人一旦多了,苏蕙茹心里极快有了计较,将来人一一都盘算过,大约猜到点眉目。她已然把方才怒戾之形都收起,好似未发过火气般,端端示意了段衡白等人坐下,招呼人上茶,自己又在上首落座。
夏霜浓立起身来才发现段衡白和他那个什么师兄赵长歧的竟也来了,颇为诧异的朝秋茗一看,秋茗微垂首,摇了一摇。又看了右侧盥洗一新的冬蝉,而冬蝉只是目中忐忑不安,也是瞧不出缘由的样子。
“金莲之事已有定论,原来是她误服江湖郎中的草药致一尸两命。和西房没有干系。我唯恐大嫂你太过顾虑我而失了偏颇,特地请段公子他师兄替金莲尸身做了检查,赵先生,有劳。”
唐立本缓下一阵咳,转而对赵长歧点了点头。
赵长歧便上前,将两根银针递到苏蕙茹面前:“我将银针分别探入唐二少爷所给的药渣和金莲姑娘体内,再溶于水中细验,确是同种毒性。此药名伞花马钱,以根入药,可散寒祛湿。过量服用则会导致面部僵硬,全身痉挛,晕厥,致死。以我之见,金莲姑娘是误听江湖术士之言,以至丢了性命。”
“那要药渣从何而来?”
“是我从初喜手上拿来。”唐立本咳了一声,眼光在对面冬蝉身上轻轻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