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寡妇门前是非多
苏蕙茹将此一概收入眼中,掐着扶手边沿的指甲发痛发白,她若有所思的点头,长吐口气道:“险些冤了好人。”
说时将脸转到夏霜浓这边,端出歉意的笑:“我方才一时情急,三妹可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
胳膊被秋茗暗下捅了一下,霜浓从怔忪里抽出些神智来,勉强笑着回道。
“真是有劳段公子,赵大夫。我到底是个妇道人家,许多事考虑不仔细。”她站起来,盈盈大方的对着段衡白等微笑致谢,又微弯了腰对唐立本道,“立本,你要尽快养好身体,唐家还是要靠你。”
唐立本病态的脸上有些漠然,他将眼睛越过苏蕙茹,朝冬蝉看了看:“大嫂,我让人放了冬蝉出来,你不会怪我吧?”
苏蕙茹嘴角的笑僵了僵,又笑开:“怎么会?委屈了冬蝉,是我的不是。”
“嗯,冬蝉,扶我回去。”
唐立本手扶着座椅要站起来,却险些趔趄跌回去,正在边上的苏蕙茹伸手去扶他,被唐立本拂开,顺势搭到过来的冬蝉腰上:“弟妹,我身边缺了人,冬蝉今后服侍我,你舍不舍得?”
“但凭冬蝉自己的意思,我无二话的。”
“你呢?”
被当众搂着腰的冬蝉一张脸通红,头低了有低,声若蚊蚋道:“都听二少爷的。”
这一番情景倒颇有些郎情妾意的好意头。只是在场几人各自怀着心思。便浓也显得淡,淡也纷纷消散。
竹园离得近,冬蝉和夏霜浓等人告辞过,就陪着唐立本先行离开。郁郁葱葱的一片竹海,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门栏,把里面的人关阻在内,将外面的人拦截在外。
“不知道往后会怎样?”
“人是你送进去的,你会不知道?”
突兀的男声恶劣蹿入耳膜,兀自处于游离状态的夏霜浓被狠狠刺到,眉头稍稍皱起又放下,她回过身来,皮笑肉不笑:“段公子走好,不送。”
拉了秋茗,背过身就往反方向走。
“哎~如今女子多薄情,方才帮了她,竟连个谢字都没有。长歧,你寒不寒心?”
继续走。
“也对也对,寡妇门前是非多,疏离点是应当的,走了,长歧。”
抓着秋茗的手很紧,秋茗低低唤了她一声。夏霜浓倏然站住脚,回头就对上好整以暇噙着笑的段衡白。
她因苏蕙茹的一番话思绪万千,愁肠百结。这一刻倒好像万物云开,都冲着一道火光,蛾子似的扑过去。拉下脸来,盈亮的眸子泛着当空烈日似的,朝段衡白瞥过,转而落在不动不静如仙人般的赵长歧身上,又化融开来,露出繁春般的笑来,她螓首微点,雅而矜持道:“多谢赵先生相救,霜浓铭记在心。”
赵长歧目空一切的眼里从那温而不淡的笑容里隐约见到一道熟悉的影子,不禁怔了怔,再看,又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人,他一时生起疑惑,只回一点头,并无话说。夏霜浓也就抓了秋茗的手,快步从卵石路上走过去,拐过了一座假山,将两人甩在身后。
“她不是苏玉致。”
缓缓收回目光,赵长歧面上清冷无光。段衡白也将目光收回来,脸上露出玩味的颜色:“不过,我倒是查到她和苏玉致同是京城过来的人。”
见到赵长歧脸色微变,段衡白翘起唇角:“这个丫头,恐怕来历不简单。”
起先走到前头,赵长歧又恢复淡漠的神色:“简单与否,和我不相干。”
“确实,你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个苏玉致。”
段衡白反手抱了胳膊,慢慢走着:“她的消息我会替你查找。说说看今天的收获,怎么样,唐立本那里有没有什么可疑?”
翻手抖落宽袖,赵长歧停下步子,将掌心摊开。是一小片白色的粉末,段衡白眼色变暗,缓缓的,由黑生出一种噬人般的漩涡似的暗:“五石散。”
唐家三子当年也是叱咤风云,颇有所为的俊年儿郎。及论婚嫁的年纪,多少名门闺秀托了媒人踏破这高得吓人的门栏,直到唐大少爷娶了寄养在唐家的表妹芜青过门,就好像某个锁链锈蚀的契机。先是芜青难产而死,再是亲生儿竟足年都不会开口说话。当家的大老爷经不住打击,撒手归西。随即唐三少立年突染恶疾不得见人,二少唐立仁堕入烟花巷柳弄得身虚体亏,唐立本娶苏蕙茹冲喜未几突然暴毙,唐家便没一个男人可以当家,全倚靠新妇苏蕙茹一人。
偌大的家业,如今算是都落在外姓人手里,要不是大老爷唐千秋临终留下的那一份遗嘱,唐家产业可算尽在苏蕙茹掌握里了。
夏霜浓拈着芜园刚刚送来的一碟茶叶饼子,有年份的普洱,一般人轻易得不来的。
秋雨啪啦啪啦的落大,打得窗边芭蕉叶弯了腰,颤巍巍的可怜样儿。屋子里已经烧了炭盆,时间不久,却也让人热得身上起汗。
两天前苏蕙茹一番话还时不时在耳边盘绕,看似发怒时冲动的言语,可在霜浓看来,几分真几分假,还真是让人分不清楚。
不是没想过为什么苏蕙茹会选她进唐家的门当这个三少奶奶。哪怕唐立年当时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可仗着那么大的家业,清白人家的姑娘削尖了头皮往这人人口中的“火坑”里跳,也不是没有的景况。当真是因为那个算命的瞎眼婆说她“好命”?“好命”到“九命克夫”不都靠嘴皮子上下两翻?若说起先这心里只是隐隐压着的一点疑窦,自那一番话后,就如此刻秋雨越下越大的趋势,瓢泼起来了。
袅袅茶香扑鼻,绕得额前有一刻的清明。秋茗将滚烫的水置放到远处,恐不当心烫着人。
她未问秋茗段衡白和赵长歧怎么会突然出现,更没有问唐二少如何会肯出竹园相助。她不过是悄悄儿的放了冬蝉,暗示她想要逃过一劫,就躲在竹园别出来,最好能待在唐二少身边得他庇护。虽然这里的意思有让冬蝉填了金莲的空缺,可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些。唐立本不是见色就起意的登徒子,冬蝉虽清秀有余,美艳却是不足的,比之金莲,差得实在有些远。
像九连环,一环扣着一环,但想要解开来理清楚,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突然之间觉得身边没有了一个可信的人,哪怕刚踏入这个家时夏霜浓就知道自己只会是一个人,但与此刻深入漩涡的感觉不同,当时不过想寻一个安身之处,过清淡无常的日子,现在虽仍旧一人,却是孤军奋战的一人。
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一趟无妄之水,她已经淌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