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掩面交易
这一夜相安无事，到将近寅时，玉合居里传出消息来，薛浛梅落了水，一房的人都惊得兵荒马乱，直派人往芜园与苏蕙茹请示。
蕙茹披了衣裳，也顾不上梳洗，差了人立刻往玉合居来查看。
柳碧哭哭啼啼拉着先脚往玉合居来的丹书正哭得涕泪纵横，蕙茹进得门去，起手两个巴掌打过去，将柳碧扇得跌到门框上头。
“没眼力的奴才！什么时候尽在这里哭丧！”
丹书忙上前替蕙茹引路，就见浛梅一身湿透的躺在里间榻上，一屋子的丫头嬷嬷，却只是垂手等在里头迎苏蕙茹一行人进去。
蕙茹起眼见了，便气血上涌，转身便喝：“还干等着做什么？烧热水！拿衣服！请大夫！竟是一个能干的都没有了？平日里养了你们这么些人，到真事儿，怎么一个个都成木头柱子！”
指了丹书就道：“给我传话下去，这府里的规矩哪一个要是没数，统统给我赶出去！”
丹书立刻斥了众人：“大少奶奶的话，还不快去！”
那些下人本也是听命做事，一见苏蕙茹动了真格儿了，哪里还敢再站着？且都慌慌张张依言散去了。只柳碧，还跪在在门脚边不动。披头散发，衣衫也不整，恁得狼狈。
苏蕙茹眼也不瞧她，只待那薛浛梅净身换了衣，又叫那大夫号了脉，一应妥妥当当打点完，才示意丹书，把人带到离浛梅所在暖阁不远的临湖榭上去。
两旁锦缎珠帘风摇影动，环佩叮当。丫头们将厚重帘幕都垂挂下来，又取了炭盆子过来摆上，顷刻里间就暖热起来。丹书接了一只手炉送到苏蕙茹手里。蕙茹示意丹书。丹书便朝外道：“把人带进来！”
三两个老嬷嬷抓住柳碧左右前后搡得跪拜在苏蕙茹脚下，蕙茹点头，叫他们都下去了。只留丹书一人。
今冬新上的茶，色泽鲜明盈亮，香气四溢。蕙茹不急于发问，抬手反而是让丹书拿了一张杌子送到柳碧跟前。柳碧惶恐，跪着不敢动作。
“方才是我心急。你也知道二妹妹的性子，丁点儿心事装不得，又是那样火爆的脾气。平日里要你们在身边便是为能好生照料她，尤其是你柳碧，你是跟着你小姐嫁过来的，点滴更该尽心尽力，实心实意。却险些酿出一场大祸来！你该明白我的情急之下。”
柳碧忙跪倒，以额头叩地：“奴婢明白！奴婢明白！今日叫姐小姐受那样的罪，实是柳碧无能！保护不当！若是能叫这世事颠倒过来，柳碧恨不能替小姐受那样的委屈，吃那样的苦头！”
她一行哭一行把额头在地上撞得“砰砰”响，不多时便见了红。丹书忙过去将她扶起，搀到杌子上坐下，拿了自己的手绢子替她捂着：“大少奶奶是怎样的人你也非一日两日的见！二少奶奶有什么委屈你只管差了人原原本本说来，让大少奶奶替你们做主！寻死觅活又是做甚？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也忒糊涂！”
“奴婢也知大少奶奶公道，可，可……”
蕙茹皱了眉：“有话便说。”
“可白日里大少奶奶明知那三少奶奶是装腔作势，倚了冬蝉的势有意欺压我家小姐，却没言语，这夜半竹园的小板子奉了那冬蝉的命，亲过来问小姐讨要前年大少奶奶赏的千年老参，奴婢犹豫之下，怎知小姐她，她气急不过，就想不开了！”
柳碧又是俯首握着丹书的手臂哭。丹书抬眼看了首位的苏蕙茹。蕙茹凤眼微微眯起，将茶杯在桌案上一磕：“你这意思，倒要怪我偏袒了西房？”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替二少奶奶冤屈。”柳碧一听，膝下绵软，立即从杌子上滑跪了下去。
“三少奶奶新寡，又受了那么些风言风语还肯留在府中守着三少爷灵位，二少奶奶出身名门，照理也该体谅。”
丹书也跪了下来，对苏蕙茹磕了两个头：“只是这府中的规矩不能叫人给坏了。千年老参原是大少奶奶从西域商客手上买来为二少爷安康所备，冬蝉实在逾越！还请大少奶奶主持！”
柳碧万万没想到丹书会替她说这一番话，她微抬了头朝身旁的丹书看去，丹书侧脸冷毅，俯首叩地。柳碧也忙低首叩响在地面上。
苏蕙茹且不言语，垂目望着跪在脚下的两人，她起手，饮了口茶。
“冬蝉当真如此大胆？”
柳碧忙道：“奴婢问过竹园的王嬷嬷，昨儿晚上二少爷一早就睡了，屋里的灯一直没亮过，连一口茶也未要了吃。断没有夜半起意，差人过来拿人参的。”
蕙茹喝茶的动作慢了下来，握着手炉的拇指缓缓在炉身摩擦，指环背部刻纹从炉身绣线上一缕一缕擦过：“她胆子倒是不小。”
冷笑一声，她款款站了起来：“起来吧。”
柳碧不知她的意思，犹不敢动，丹书扶了她一把，将她搀扶起来。此时蕙茹已走到珠帘厚幕之前，丹书又快走几步过去，将帘子掀起来。
“大少奶奶……”
“回去告诉二妹妹，一切自有我做主，要她好生养着，缺什么只管来问我拿。”
此时已有远候在外的小丫头小跑过来，将一应大毛披风披到苏蕙茹身上，又新的手炉拿过来换上。蕙茹缓步走下石阶去。
柳碧还想再问，被慢走在后的丹书低低喝住：“大少奶奶的意思你还不明白？枉你在府里待了这么些年了！还不快快回去照料二少奶奶！”
丹书快步追上苏蕙茹，一行人往芜园去。
柳碧得丹书相助，虽则忐忑，却更雀跃，也不顾身上脸上的伤痛，忙忙往里间进去。暖阁里的矮榻上，薛浛梅披了件猞猁狲的大裘，怀里握着金漆刻纹手炉，一边喝着参汤一边乜斜着眼瞧着她进来。柳碧忙上前来，跪在踏脚边上低低道：“小姐，办妥了。”
还未来得及得意，忽见薛浛梅抄起手边一柄如意就往柳碧身上打，一边打一边骂：“要你这样的人做什么用？尽是出的歪主意！险些将我一条命也落在你手上！如今我气也受了，苦头也吃了，竟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你还敢跟我说办妥了！你打死你个小贱人！你当我不知道你那点子心思，仔细着是巴不得我让出了这个位置，要早日当主子做奶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