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谁是猛兽
赵长歧亦点头，因左右有人，不便称呼，只道：“别来无恙？”
夏霜浓方要回答，被段衡白半路拦截：“昨日才见，何来别来无恙之说？好了长歧，我知你一心记挂病患，不必送了。我自认得回去的路。”
说罢，牵了马到夏霜浓跟前来，抬手示意，要扶她上马去。霜浓立即现了犹豫，望了望赵长歧，赵长歧显然也不知道段衡白会带了夏霜浓过来，便道：“三少何以不早些告知，我也好准备马车。”
段衡白不以为意，托了夏霜浓一只手，轻松便将她强请上马背去，自己也翻身上马：“马车如何赶得上？非骏马不可！”
说罢一扬鞭，冲过城门就奔了出去。将个赵长歧远远甩在了身后。
他一系列动作实在出人意料又极快极流畅，夏霜浓竟没有法子反抗。就此被他挟持着驰骋在郊外的草地上，心中自是十二万分的羞恼烦躁。暗暗里与他较着劲儿，非要叫他停下来不可，甚有宁为玉碎之姿。段衡白虽有把握将她制住，但难免有横生波澜之险，因而不得不在她耳边道：“你再这样冥顽不灵，休怪我到时言而无信！”
夏霜浓当下就恼了，手肘往后用力一顶，被他一只手抵住，她冷笑：“你又何时言而有信了？我若非因为赵大夫，怎么可能被你骗到此处？”
说来说去，全是因赵长歧为人让她有三分可信之感，才冒险赌这一把。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孰料，也有近朱者未必赤近墨者未必黑的存在！脸颊上被冷风刮得有些生疼，她一开口，嗓子眼亦灌进不少冷风，顿呛着连咳了几声。
震在段衡白胸前，他亦能明明白白察觉她身上的那剧烈的震动。
他当真不喜欢因赵长歧的缘故被一个女人随意肯定亦或否定。因此手中鞭子一掷，翻身下了马来，抬眼冷冷瞧了她，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请！”
说着，转身就走。
夏霜浓忙也下马来，段衡白谅她一介女流不敢孤身离去，便也不走远，等着她追上前来求他。不想，只听得后头马儿嘶鸣，她居然当真策马而去！
段衡白吃了一惊的同时下意识要追，脚下才走了两步，忽然笑起来，望着她逃走的方向微微摇头，干脆席地而坐。
夏霜浓策马扬鞭，一路直往城门方向赶去，她并不知舍得寺的具体位置，想要赶到舍得寺与秋茗交换回来，恐怕还得先回城找个识路的与她指点一指点，才能事半功倍。原想要打听西房女尸缘由的心情，早被段衡白几次三番的戏弄给淋得半点儿烟火也没有。她不信，不靠着他，她自己就找不到缘故来！
心中一行想，一行骂，挥着鞭子一路狂奔。岂料还未跑上多少路，骏马忽然仰天长啸一声，也不知是怎么了，照着来路回头就跑。那速度，当真的风驰电掣。夏霜浓赶紧两手抓住缰绳，上身低伏在马背上，不敢有别的动作，唯恐马儿将她掀翻在地。
前后统共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段衡白又洋洋得意出现在眼前。夏霜浓早被马儿颠得心肝脾肺肾都要倒转过来，伏在马背上惊魂未定，三魂去了两魂半。眼皮抬也不屑抬，有气无力道：“你耍的什么把戏？”
“好马识主。”
她把手里的鞭子使劲儿往他身上一丢，浑身瘫软的从马背上跌下来。段衡白此次未见死不救，长臂一伸，恰恰好将她搂在怀里。
霜浓下意识要推他，岂料手脚都在打滑，抬起来的手臂反倒是软绵绵搭在了他肩膀上。她脸上禁不住的热烫火烧，口中说道：“刁马如主。”
段衡白不禁笑了，低头靠近她，嗅到她如兰气息，顿心旷神怡：“我的马自然随我。至于你，迟早也……”
他话未说完，眼见夏霜浓缓过劲儿来，又要将那“五指山”压过来，忙松手，将她往外一松，夏霜浓那扬起的一巴掌落到空处。她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无耻！”
段衡白摸了摸下巴，露出整齐牙齿璨然一笑：“多谢操心，俱齐完好。”
夏霜浓气得浑身发抖，扶在马身上似要冲过去抓花他的脸。段衡白虽确信她的个性，暂且未到那样放肆的地步，可望望天，已时辰不早，沉了脸下来道：“你今日找我为的不是西房女尸之故？此刻已是时候，再不赶路，恐怕要错过。”
说话间已上前翻身上马，垂了一只手与夏霜浓，邀她共乘一骑。霜浓仍在迟疑，段衡白又道：“且不看长歧，难道你就不能信我一次？”
她听了，抬头怔怔望着他。段衡白轻哼一笑，眼中露出些许自负，端的有几分傲然道：“我段衡白为人绝不输赵长歧，你赌是不赌？”
夏霜浓便觉有什么不一样的声音在耳畔独开。她凝着他，似在往昔岁月见到自己望着另外一个月华少年，他说，我他日必定娶你，你信是不信？当日那人看似予她选择，实是未给她机会去选，她亦傻得以为不必选，结局总是注定的他必会娶她。然而，世事难料，什么样的因果，非走过不能得知。而眼前这人，他只问，她赌不赌？他给她选择的权利。因世事难料，什么样的因果，非走过，不能得知。她眸间微微一闪，神情坚毅果断，伸手过去。他掌心一握，稍一用力，将她带到身前，耳畔响起“驾”，马儿飞快奔跑起来。
寒风里奔驰，风刃如刀嗖刮在她连脸皮上，麻麻的生疼。耳畔却烧得滚烫。段衡白靠得并不近，但一骑之上，无可避免，她能清楚感受到他身体的每一分动作，他呼吸的起伏有力，那样灼人的热度，叫夏霜浓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应对，只得僵着手指一动不动，随那马儿欺负颠簸罢了。
段衡白果然知道舍得寺在哪里。马儿驰进高林树茂的山间，段衡白从马上下来，扶了夏霜浓下马，抬手一拍，白马自知使命完成般，嘚嘚远去。夏霜浓仰头看建在半山腰上的寺庙，迟疑的环顾四周。
“这里是去庙里的捷径。”
话音未落，就听到林间蓦然一声怪异声响，夏霜浓不禁往他身后一躲。又恐他瞧出她胆小怯懦，远远后退一步，做出佯装观望后头的模样。段衡白眯着眼睛悄悄的笑，嘴唇抿得很紧。他往前走：“跟好了，走丢了可别怪我没事前告诉你，这林子里还是有不少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