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给我住手
“大家伙儿听到了?她什么都没瞧见!我们可是瞧见了,那么大一间寺庙,单单就她活着逃了出来!这不是天谴,这不是煞星是什么?”
雷知县旁的大汉一听,立马跳出来大喊,极力煽动人心。夏霜浓泪意涟涟,站着尽拿手帕盖在眼皮子底下,鼻端有香气,她拧眉一瞧,才发现这帕子是段衡白在庙里的时候给她的。往掌心里收了些,她眼梢带见段衡白。段衡白正挑着眉看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是,她不愿叫他称心如意,她就是要拖他下水。可段衡白是什么人?他能着她的道儿?夏霜浓心里思量着,即便不能拖了他下水,她方才受的罪总要有人负责。她与那许莲无冤无仇,她那样待她,夏霜浓心思转着,便又半是委屈半是后怕的说道:“这位壮士说的可是什么话?那寺庙着火怎么就成了我的不是?成了天要谴我?倘若是我放的火,我做的孽,我死也活该!昨儿一夜我俱是在老板娘房里,老板娘清清楚楚的告诉我。你若不信,自可以去问。至于寺里怎么着的火,依我愚见,恐还有思量,倒不要是与我听到的那番争执有关。若是真是人祸,如何就怪罪到天灾上头去?”
段衡白眯起的眼睛流转在夏霜浓身上,她眼皮微抬,段衡白环手把折扇抱在了怀里,煞有介事的等着看她下面的表演。
夏霜浓又道:“舍得寺上下那么多条人命,我死且不要紧,若是叫她们都含冤九泉,知县大人于心何安?霜浓跪求知县大人,彻查此事,还舍得寺僧人一个真相,还霜浓清白!”
围观之人听她一言一语俱在理内,行动也大方倜傥。倒也不经意往她这边倾倒过来。雷知县身旁的大汉靠在他耳朵边悄声说了句什么。雷知县瞪圆了眼睛,似有思量的朝着夏霜浓望了望,又朝段衡白身上看去。
那大汉还在耳朵边低声述道:“此事与她争辩下去,恐失民心。她既要查真相,大人就让她去查。要让她吃亏,还不是大人勾勾手的事?此次虽未如大人所料,好歹也叫那苏蕙茹知道大人并非可以随便怠慢。待那苏蕙茹回来,她自心中有数该怎么做。”
雷知县听着颇觉有理,眼捎段衡白,又担忧道:“她一个毛丫头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唯恐有人要与我作对,事情就不好办了。”
大汉知他所忧,忙又献计;“吴先生纵横捭阖最是在行,到时让他去姓段的府上多走动走动。想来那姓段小小一个商人也不敢真与大人作对。”
雷知县点头认同。就摆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道:“众位父老乡亲!我雷琦生之所以今日请各位过来,正也是因舍得寺大火一事!绝非有意刁难唐三少奶奶!今既三少奶奶欲为寺中僧人查出真凶,告慰尔等在天之灵,本官亦一力支持。不知各位乡亲父老意下如何?”
小老百姓们本就见风是雨,见夏霜浓所言有理,雷琦生又做出这番姿态,纷纷也表示赞同。
夏霜浓拧眉去看对过的段衡白,他对她笑了一笑,倒没有讥讽的颜色。她正要往前走两步,方才也不知是不是碰伤了膝盖,倏然一痛,她手臂被人拽住。赵长岐站在她身旁道:“段三少请您跟我先走。”
她再要去看对面的段衡白,早不知他人去了哪里。
赵长岐未带她回寻芳客栈,直将她送到唐府门前。唐府宅门紧闭,门前两头狮子巍巍赫然。青石板路上湿漉漉,马车行过,铃铛作响。
赶马人发出哨音,歇了下来,告一声“到了”,霜浓便要下车,长岐拦了她,半晌才道:“方才……”
夏霜浓抬手阻止:“形势所迫,霜浓明白,赵大夫不必解释。”
一垂眼见到那五色绦穗,她眸中微微一暗,又说:“人生在世不称意之事十之八九,今日所见对霜浓来说不过小风浪罢了。赵大夫恐怕遇过比霜浓更不衬意的事罢,这点小事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说罢,掀帘下了马车,自去敲门。
唐府的下人一见着是她,样子颇为奇怪,忙喊了一声“三少奶奶”,眼睛滴溜溜朝那马车上瞧。夏霜浓便道:“不必看了,是赵大夫送我回来的。”
即抬脚进门。
赵长岐在车内看着倔强而瘦小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就想到心中的那个女子。离别时头也不回的说,再也不见。便觉一阵阴冷。赶车的马夫在前头问:“赵先生,我们可回去了?”心口不觉一痛。垂手抚在玉穗子上,柔软一如往昔她额前的发。赵长岐靠在车中软垫上,道:“去罢。”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动起来。
赶马的老儿又问:“赵先生无恙?少爷嘱咐老奴,若先生支撑不住,便将那虫子引出来。”
赵长岐两道长眉紧攒,似是异常痛苦。赶马的老儿又说:“三少交代,噬心蚕凶猛无比,一旦赵先生有不适,定要立时取出。像今儿这样呕血的情况再有下次,三少爷……”
“我心中有数,走罢。”
淅淅沥沥下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的太阳雨,这会儿又是晴天高照。夏霜浓步履匆匆要回西房,那开门的老仆却似有隐瞒,慢慢吞吞跟在她身后进园子。待得她要过月门,那老仆像是换了人,身手矫健的挡到了她面前。
夏霜浓一骇,惊讶的望着鸡皮鹤发的老仆。
“三少奶奶,您才刚回来,且往大少奶奶房里去走一走是正经。急匆匆就回自己房中去,总不是体统。”
冷笑一声,夏霜浓弯腰低目望向老仆:“你是哪个房里的?恁的管到我头上来。当是我真什么都不懂,你这教的好体统!”
说着,倏然横眉一脚踹到老婆子腹上:“滚开!”
便进门快步而去。果未行两步就听到有人凄厉的叫喊声。煞是耳熟。她心里一急,越加走得快起来。膝盖上的疼也不疼了,手臂上的伤也不顾了,紧着小跑过去。
“从今晚后叫你们知道,在这园子里,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给我用力打!小贱蹄子,跟了乞丐婆了不得了!怎么,她的房间我进不得是不是?是不是?”
就听到薛浛梅主仆二人一唱一和骂着,忽忽的马鞭子横劈得声声裂帛。似一根根的针往人心上扎,夏霜浓一个箭步冲进去,大喝:“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