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谈判
春桃摇头:“虽说这园中无一不是内藏锋芒,可芜园一向是几房中待竹园最厚的。当初金莲姑娘进门,二奶奶闹得天昏地暗,也是大奶奶出来主持的大局,才平息了风波。这初喜……不可能。”
“事无不可能。”秋茗说道,“越是对你好的人越可能是敌人,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呢?爷在世的时候,又何尝少见了?”
说到唐三少,春桃默了下来。低着头,眼皮子垂着。
“好了好了,我也不过打听罢了。倘若初喜之死非我府中人所为,自然好极。若是,那,恐怕也与舍得寺一案脱不了干系。我自是不愿有牵连的,但如今此两件命案牵涉到我的清白,我亦只能当只无头苍蝇乱撞乱闯了。你二人需得助我一臂之力才是。”
秋茗与春桃忙齐声答应。夏霜浓就道:“你们且先替我暗中巡查一番。至于旁的,切勿轻举妄动。”
挥手让他们出去了。她坐了一会儿,又拿起剪子裁剪起来。
那是一只雏鹰的模样儿,虽未成型,却已看得出三分。
这是段衡白手绢子边角上的一个小图案,轻易不会察觉。她亦是不当心瞧见的。
这房中暖炉太足,她累得鼻尖上沁出汗来,晶莹的停在鼻翼上头,圆润可爱。
是夜,苏蕙茹未回府。大约是得到消息想要赶回来,城门却已下钥的关系。霜浓喝了药,沐浴之后走在梨树厅前的小石子儿路上,不停的来来回回。
秋茗拿了衣裳过来替她披上:“冬夜伤人,三奶奶累了这两天,早些休息罢。”
“不急。”
拍了拍身边的石凳,示意她坐下。霜浓道:“方才春桃在,我不好多问你。我听你的意思,你倒是对大奶奶有些想法的。”
秋茗便忙要起身下跪。夏霜浓拦住:“你我不必如此了罢。这一桩桩的事过去,我已是无多隐瞒。你若真心待我,也该不必隐瞒才是。”
秋茗沉吟。半晌才道:“奴婢不敢对主子们有想法。奴婢不过是想起三少爷,心中感慨罢了。”
“秋茗。”
“三少奶奶,”秋茗一行说一行跪了下来,“奴婢只能说,这个宅子里。瞧着是好人的,未必是好人,瞧着是坏人的,她也未必那样坏。然而要说就依循此例去看人,又万万不可。一行一步,一言一语,人与人之间,仆与主之间,不过是你保全我,我依附于你罢了。旁的,奴婢不会说,也不晓得说什么。”
身旁的梨树枝桠影影绰绰,在秋茗身上斑驳成形。她低头垂目里端是一分从容,一分坚定。
夏霜浓凝神望着她,半晌,点了头,道:“我知道了,你起吧。”
伸手虚扶了秋茗一把,霜浓道:“你且回去,我要再坐一会儿。这儿清冷,好叫我想得仔细些。”
道了声“是”,秋茗依言下退。
“秋茗。”不防夏霜浓又唤了她一声,问道,“你,在这宅子里可依附着谁?”
行动的身影停下来,她顿了一刻,只觉夏霜浓那双明月般的眼睛直要望到她心尖上去。秋茗跪下来,郑重道:“奴婢几人皆是爷的旧人。如今爷不在,奴婢们不过是守着西房的,守着已去的爷,有一日度一日。”
夏霜浓未立即就接话。摇摇的借着月光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出声:“好。你去吧。”
秋茗缓缓后退,离开。
霜浓仰天看那一轮残月,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成环,昔昔都成玦。
因告诉了秋茗不必来寻她,且自己去睡,便直坐到了起更时。隐隐的冷起来。貂皮帽也不作用,脚底下是冷的。看那天气乌云沉沉。这两日天气总时不时的变坏,夏霜浓不敢再坐,正要起来。就见一道人影从那头墙上跃下来。她心里一沉,咬牙走了过去。
上次真是人傻胆子大,再加上躺了许久,脑中也有些昏昏,倒也不觉得有多怕。今次是端端的等到这个时候过来,也不知是起风的缘故还是旁的,直觉得脖颈处的汗毛也都根根倒竖起来。
想那日见着的初喜尸首就横躺在井边,再想舍得寺内见到的流脓黄水的景象。乌黑漏夜,夏霜浓手一扶到拱门旁的枝干就浑身发抖,禁不住的掉转身就要走。
便听得折扇开启的声音,伴了低声沉沉的笑。她心里蓦的定下来,暗下里长吐了口气。
她转过身去,端的不设防,那段衡白竟就站在面前一尺远处。
幸好是早料得他的“惊人”,方未跌倒。
夏霜浓看他容姿清清,笑眉浅扬,长身当前,将寒风也挡去了一些。心中若有多动,口中亦不自禁说道:“你来了。”
段衡白因她白日的鲁莽,原是想来取笑她一番的。忽见她眉目间有恍惚之色,又是那样软声期艾的道了一句“你来了”。倒好像她专是在此等候他,而他又是特特前来赴她的约,两人灵犀相通一般。不觉敛了笑。收起扇子,再往她走了一步:“等我?”
“知道你会来,特意准备了东西向你赔罪。”
她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幅画来,原是以布帛粘贴而成的雏鹰。惟妙惟肖,虽显得粗糙,却也不失新奇。
他未接,先就一笑:“一个巴掌一个枣。你倒是学得快。”
夏霜浓把画儿卷起来,递到他跟前:“这是我做了向你赔罪的,我人笨,针线活儿也不好,只会这些粗鄙的玩意儿。你且收着,我才好说下面的话。”
“喔?你还有旁的话要说?莫不是正经大道理?”他讽笑着接了,往袖中一塞。
霜浓望了望他的动作,未有别的话说。隔了会儿才道:“我知道你白天想要我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在舍得寺见到的那三个女人,说出他们口中论及丹书姑娘的事。可是,其一,丹书姑娘并未如何对不起我,我不能不明所以就害了她去;其二,我不知你何故定要我相信大姐对我心怀不轨,由始至终是她帮的我,我不忘恩负义。”
“所以?”段衡白露出更讥讽的神色。
夏霜浓暂且不理,只自顾着说道:“我想来想去,你与大姐本也没有冤仇的,无非是因为生意上的事,谈得不愉快罢了。只是这样,倒也没有必要非做得那样不可挽回。”
“废话少说。”
他不耐烦的把扇子往腰上一横,双手环胸,靠到了树干上去。
“如果你只是要钱,我可以帮你。”
她郑重开口,目光清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