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请君入瓮
蕙茹携她到一旁坐下，温言和色道：“我已寻了人来帮我们查这件事，妹妹暂且不必管了。雷知县那里，他亦不敢来叨烦你。如今有一件要紧事，妹妹需得上心应对。”
夏霜浓蓦地心上一沉。果然听她说道：“二妹的事未能水落石出之前，我恐不适宜再出入商会布行，生意上一应事务，还需依靠妹妹。”
“这如何使得？”
霜浓一听便是懵了。她原意要搬去布行外院住些日子，不过是为查明舍得寺真相。如今不但是无需她查，反而是要她来当家了。这是怎么样一个变化？心中惶惶便觉不安，总暗中揣摩此间有恙。再加上段衡白拖红衣说的那一句。她不禁脸也白了。
不料她如此惊慌失措，好似个未见世面的，反而正安了蕙茹的心。此一招若行得好，万事皆成，若她是个有头脑确实装傻充愣的，这背后家底虽仍旧在自己手中，却还需得担不少风险。如此一来，蕙茹倒安了一半的心。越加打定了主意，便将那“妯娌二人共度难关，往后仍各归其位”的话说了，不管夏霜浓愿不愿意，即交代丹书领夏霜浓到书房另一侧去，把不少的账册文书都交予她，要她在三五日之内大致了解布行状况。
只夏霜浓是个不识字的，如此，少不得丹书在旁一一告诉。叫霜浓更加是不得推诿，如此三两日过后，倒也知悉些布匹种类、染料有几种必备之色又兼双面描金绣的一些事宜。薛浛梅的事，反而是真的丢开手去。便是那段衡白与赵长岐两人也多日不得见。
这一日丹书终于是领命回了芜园去，霜浓忙不迭唤了秋茗进来，要她准备香炉之类。说是要出去。
因与苏蕙茹说话当日，蕙茹便命丹书陪着西房奴仆几人搬住到了四季街南面的第一家布行。可修得小瞧了这一间商铺，因是唐家在储良镇开的第一家店铺，彼时当家的顾念生意，日夜守在这铺子里。后面一整个大院便比西房的院子只大不小。是以苏蕙茹也未忌讳她搬出来。反而是有当真要扶正她当家的架势出来，特特做与外人看的意思在里头。
这里秋茗照吩咐拿了香炉与几盒子香过来，春桃正服侍她更衣，不解道：“三奶奶这是要做什么？房中的香不好？”
夏霜浓就瞧了两人：“你们可是忘了，今日是夏月生辰。”
一句话说得两人俱是沉默。倒还是秋茗先理了情绪，道：“如何不记得？腊八过后五日即是她的生辰，只是不想三奶奶会晓得。”
春桃已是眼眶发红，静默着不说话。
夏霜浓就道：“薛浛梅前日被传进衙门问了话，如此时机，我们不好太过招摇。权尽心意也就罢了。”
两人就道：“三奶奶心意夏月泉下有知，亦是无求的了。”
三人便收拾了，只与掌柜的戚伯说是要回府中一趟，乘了马车到秉泉寺来。
不想有人早已在等候，霜浓从窗户缝里看出去，往秋茗脸上望，秋茗忙道：“奴婢不知段公子会过来。”
夏霜浓想他连苏蕙茹身旁的红衣亦是买通了的，恁的神通广大，想要知道她的一点儿动静又有什么难的呢？便将香炉之类都交给秋茗和春桃，道：“等等你二人先到后院禅房处去捐些香油钱，再找个僻静地儿烧了这香，权了心意。我与那段公子有些话要说。”
春桃与秋茗就照着她的意思，先去了后院。段衡白见状，笑了笑：“三妹想是有要事与我谈了。”
说着绕过马车，往旁边一条幽静的小路上走。夏霜浓见他今日一人，就多嘴一句：“赵大夫何在？”
他停了下来，眼梢夹着，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就那么望着她。夏霜浓便觉失言，咬了下舌头。
“看来三妹想见的不是我。那我也只好打道回府了！”
他做出失望的样子来，转身要走。夏霜浓急了：“我并非那个意思。”
他立刻又转过身来，眉眼含笑：“如此，三妹是想见我的意思？”
夏霜浓知他那一张嘴的厉害，干脆不接。别开眼径自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今日会往这里来？莫不是你也在我身旁安插了什么人？”
段衡白掀了下眉头：“在你身旁安插人手也太无必要。”
夏霜浓心里一恼，掉转身要走。段衡白挡到她面前：“这就要走了？”
“我既不在你眼里，又何必自讨没趣？”
她脸孔红起来还是带了三分孩子气，段衡白摇头，不禁叹了一声：“我不过与你取笑一番，何必置气？”
不待她说，他又道：“难道你还不曾信我三分？”
夏霜浓心思回旋，低头不吭声。昨夜晚间有一场雨，林叶之间便夹杂了未散的水珠，滴滴答答有轻敲的声音。隔了会儿她才问：“红衣是怎么回事？她那日叮嘱我‘当心’，可是你的意思？”
段衡白便错开身，示意她随她慢慢走一走。夏霜浓往前面渐渐繁茂的竹林看了看，料得路还是平顺的，就随了他，闲慢的往前走。
他的声音在这样略显空旷的地方有些空灵，说话时似带了水滴在竹管的清而亮的声音。又被那一种说不上来的沉压着，别是一番难拒的蛊惑。
他说：“红衣是我的人。她早前跟着苏蕙茹嫁到唐府，却因唐家三少爷的缘故与苏蕙茹起了芥蒂。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既苏蕙茹已将她视作弃子，她自要为往后打算。”
低头望着地上被树荫错开、稀疏的他的身影，心中有一个念头隐隐而动。夏霜浓长时间的不说话，只跟着他一直往前走。而他讲了这一句，似乎也不着急再说旁的，亦不回头，不紧不慢的在那长了青色苔藓的石子儿路上慢慢的走。
也不知是哪一片叶子上的水珠，冰凉彻骨，那样巧的落在霜浓脑门上。好像一记冰锤，敲在她躁动不安的心上。她深吸了口凉气，将那一团冰冷都蕴滞在心口。她停下脚步。望定前面缓慢而沉稳的身影，她道：“段衡白，你对苏蕙茹是不是别有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