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冬蝉有迷
那小厮看清楚来人,顿吓得屁股尿流,忙往地上磕头,声声告饶。
霜浓示意了秋茗道:“好了,别唬他了。问问二少爷可是得空,我们专程来拜会。”
那小厮就道:“二少爷才刚吃了药睡下,想是没那么快醒。”
秋茗还要说,霜浓拦住她:“既是这样,就替我跟二少爷说一声好。也没旁的事情。”又转过脸对秋茗春桃道:“我们去看看冬蝉。”
三人又往冬蝉住的院子过去。
春桃低声在旁说道:“这倒是奇怪。何故大奶奶不见,二少爷又不见?”
沉默了一阵,无人应答。霜浓那手绢在眼角擦了擦:“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大姐是巧合,二少爷向来不轻易见人。”
秋茗也道:“我们回来得匆忙,也未着人事前先回府通传一声,如此也是有的。”
说时往春桃看了一眼,春桃便噤声,点头。
到冬蝉的院子,倒是吓一跳。那院子里原本是种了不少海棠,垂丝、西府、木瓜,但凡寻得到的,就没有这院子没有的。今儿却是叶落凋零,连枝条儿都蔫儿蔫儿的可怜。院子里更是人影子也没有一个,就听到几声鸟叫,恁的人心肝儿一冷。
春桃先就道:“奶奶看这是何故?”
夏霜浓冷着脸,先就起脚往里走:“还能何故?自然是有人容不得她了!”
说罢三人就赶紧往里去。前边儿厅院的且不说了,里头短榻上亦是零散狼狈得不贵堪入目。原先到过西房与夏霜浓等人报过信的丫头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捧了个铜盆子。一见到三人立在跟前,像是不信,使劲儿拿手揉着眼睛。秋茗上前,握住她一只手问道:“你们姑娘呢?”
那小丫头听到说话声儿方才信了。手里的铜盆“哐当”一下掉到了地上,随即跪下来冲着夏霜浓磕头。边哭边道:“三奶奶你可回来了!我们姑娘,姑娘她……”
便哽噎着说不下去。
霜浓自走到后面去,两帘帐子晃着半室的风,这样冷的天气,屋子里的炭盆子还是冷着的。再往前看,冬蝉直挺挺躺在床上,一只手臂伸外外面,瘦骨嶙峋得气都喘不过气一般。秋茗与春桃当时就红了眼。
霜浓转身问那小丫头:“你们姑娘怎么成这样子了?没有请大夫过来诊治么?”
那小丫头哭道:“怎么没有?大奶奶一听我们姑娘呕血,连夜请了刘御医过来。人参灵芝的也吃了不少,横竖说不出是个什么病来。到后来刘御医也说没奈何了,只说能拖一日是一日。”
“混账!明明人还活着,说什么能拖一日是一日的话?赶紧去和大奶奶请示,就说刘御医既是无可奈何,不妨试试旁的大夫,许是有法子!”
那小丫头“噗通”一声跪下来:“没法子了,姑娘她,她……”
她咬牙说不出来,心一横,走过去撩开了冬蝉的袖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臂膀上满满当当都是红色的水痘。霜浓脑袋里像被什么打了一下,脚下不稳,往后一个趔趄。幸得秋茗扶住她。
春桃亦心有戚戚:“这是,这是……”
“是痘症。”
霜浓茫茫然的接口,忽然环顾了周遭,喝道:“关窗!谁让你开窗的?这东西见不得风!赶紧把窗子给关了!”
秋茗与春桃便立即着手,利落的关了窗子。回过身来,霜浓已经走到床边。秋茗急道:“三奶奶,那是会过人的!”
“你们出去。”
“三奶奶!”
连着春桃也着起急来。
霜浓喝了一声:“让你们出去就出去!”
秋茗等人只得犹犹豫豫的关了门出去。
霜浓在床沿边上坐下来。冬蝉脸孔瘦得两颊颧骨高起,眼窝深凹。水痘已从她的脖子长到耳根腮帮处,头发散乱,枯槁如木的样子,叫霜浓禁不住眼眶也红起来。她握了冬蝉一只手,那手指骨咯得她掌心里都疼。
“冬蝉,冬蝉你醒醒。”
一连悄声喊了好几遍,冬蝉都无反应。霜浓看她眼皮子似掀未掀,知道她其实听得到,却已无法自如反应了,越加痛上心来。
“我若是早知道你这样,我定早回来了,是我疏忽。”
说着,不免滴下两滴泪来。
那滚烫的泪珠子落在冬蝉手背上,她眼皮子颤巍巍的,竟是睁开眼来。
霜浓赶紧握住她的手:“冬蝉?”
冬蝉似是不信,见到眼前人,眸子怔怔。嘴唇阖动着,好半晌才勉强吐出三个字:“三奶奶?”
“是,我回来瞧你了。你怎么样?”
霜浓忍了泪,俯下身来靠在她耳边低声询问。冬蝉却突然使出一把力气,把霜浓的手甩开。霜浓顿觉惊奇。
冬蝉大动不得,如此一来便气喘吁吁,下一秒即接不上般。霜浓忙要去扶她。冬蝉便咧了嘴笑靠在床沿边上:“三奶奶,你连死都不怕吗?我得的病是会害死你的!害死你的!”
她一连喊了两声,下一刻就不停的咳嗽。霜浓眼见着桌上的冷茶,倒了一杯与她吃下,扶住她替她顺气,边宽慰道:“也不过是出痘,没有必死的。定有大夫能治得好你,你放宽些心,我这就让秋茗他们去把赵大夫请来。赵大夫医术了得……”
“三奶奶。”冬蝉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反握住夏霜浓的双手,没了方才的些微癫狂,她眼眶含泪望着夏霜浓,“为什么我这样的病,你也不怕我。他们,他们都躲不及时,只怕,只怕我传染了去,害了他们的性命。”
霜浓亦忍不住鼻子酸楚难当,却不能够当着病人的面情绪失控,强忍着宽慰她:“他们是不知道这病能治得的,你信我,治得好的。”
冬蝉苦苦笑了:“你不必再骗我。我自己清楚。”
又看了霜浓道:“三奶奶你为什么还回来?难道这里的人还不叫你害怕?他们会要你的命!总有一天会要你的命。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总有一天。”
霜浓见她眼神涣散,精神也不大稳定,便劝她:“冬蝉你不要胡思乱想。大奶奶晓得你病了,请了刘御医,不惜什么珍贵药材要治好你。就是你的贴身侍婢,也不惧旁人说的那些一心照料你。你好好休息,再加上大夫诊治,定是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