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缘故
她强忍着心痛起身要走，被他握住手腕：“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不是。”
她飞快回头，看着他眼中的猜疑，又掐着虎口硬着心肠叫自己冷静下来。尽力，尽力的吸着气，低着眼睛道：“原来不过是想借着名头看见你一面。如今见到了，可以了。”
他脸上神情紧绷到下一秒就要龟裂成碎片，眼睛里的光似要将她拆吞入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每一个字都咬牙切齿，恼极了她此时的翻脸无情吧？他怨她了，恨她了，忍无可忍了吧？夏霜浓苦苦的香，哪有人会在短短几个月将另一个人放在心上，揉进生命？她原是执念，十多年的人不过翻脸就翻脸了。他怎么可能彻彻底底的看透她，明白她，能够给她一线生机？她笑，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怎么笑出来：“我知道。”
“你知道？”他冷笑，神情变得乖戾，“你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又在怀疑什么？试探什么？好！你怀疑。”
他似是有些当真的怒火攻心，连话亦说得与往常不同了，他咬牙说：“如果你想要知道我的来历，我可以告诉你。”
段衡白当真发了狠，抛出这一枝他原绝不会抛出的底牌。可她无动于衷，望着他握在她腕子上的手，神情那样淡然。段衡白想，倘若不是她演技太好，便是他心肠变软了。否则何必这样强留着她，她说得没错，她也不过是颗棋子，谁不能代替了去？可偏偏这颗棋子他握在手里顺心，暂且不想放。他不想放开的东西，任谁也休想逃脱了去。他紧紧盯着她，时间一点一点的从手指尖流过去，好似冰凉清透的泉水，顺着指尖滑过。
要说没有松动？那自然是假的。夏霜浓险些就要自舌尖冲而出那些问题来。可她不能够啊，她不能够。
将两块手帕放在桌案上，她左手的指甲在挣扎时割到了他的掌心，微微撕裂的疼，带了一些痒，好似旧有伤口上慢慢爬行了一只蚂蚁。
她终究挣脱了去，脚步匆匆得好像怕他追上前去。段衡白移目落在那两块手帕上，眼神幽暗莫名。
夏霜浓一路小跑，不当心跌到了一块石头上，膝盖上疼得厉害，大约是青红了一片。她不愿再走，蹲在石头边上哭了起来。
“小七说，自我来了，你哭得多了。”
“滚开！”
身前的人慢慢蹲了下来：“瑜儿。”
“住口！你满意了？你现在满意了！”她豁然抬头，眼眶通红的瞪着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剑眉微蹙，万分无奈的叹气：“我是为你好，他居心不良，岂会是你的良人？”
“他不是，难道你就是？”
夏霜浓伸手一推，自己反往后趔趄，他伸手去扶她，她拍开他的手冷笑道：“我告诉你，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会是我的良人，除了你！”
她站起来，眼睛明亮看着他，有火光在她眼里跃动：“你目的达到了，滚！”
嘶声喝着，她跌跌撞撞要走，皇甫云拉住她：“瑜儿！”
“闭嘴！”
她下巴抬着，冷笑：“你有什么资格喊这个名字？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
她有些癫狂，头发丝儿被风吹得紧贴在脸颊上，眼睛红得不像话。眼前男人的眼神越加幽黑，薄唇紧抿着，他开口：“我不过是想补偿你，段衡白这个人对你不安好心。”
“贼喊抓贼，是谁对我不安好心？我现在已经与他保持距离，请你，别再跟着我。否则，休怪我狠心！”
“瑜儿！”
“我是唐三奶奶！”
她深吸口气，冷冷看着他：“别再跟着我。”
那剑眉星目的男人却不让她，仍旧挡在她面前，目光沉沉，隐藏了多少光华。
夏霜浓发誓，她这辈子没有此时此刻这样嗜血！她想要扒他的皮，拆了他的骨头，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她好过？为什么？
他挡着，她不得走，也只好站着。两个人在寒风中对峙，琥珀色的眼珠对着幽深的瞳仁，他的眼里是爱怜是无奈是别后重逢的眷恋，而她的眼中只有恨，汹涌的怒火，彻底的恨。
她退后一步，喉口有浓浓的血味，气血翻涌对她体内的蛊虫简直是致命的诱惑，她能感觉那两条小小的虫子在身体里一点一点借着这个机会苏醒，夏霜浓忍着一口气，竭尽全力想要平息心神，没办法，她没有办法对着这个人平心静气。
“你想怎么样？把我也杀了？那就动手吧。我这几年本就是偷来的。既然看不到你遭报应，活着也没意思。”
“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我死？”
演得多好啊？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过他的残酷无情，她是真的会相信他这样哀怜的眼神是为了她吧。霜浓冷笑：“是！我恨不的亲手杀了你！”
“我一家一百九十口人都死在你的刀下，连我还未出世的弟弟你也不放过，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
她笑得诡异起来，眼睛那样红，却一颗眼泪都掉不出来，方才那颗泪珠挂在腮边，唇边的笑容越加的大，风吹得她头发散乱，皇甫云静默的看着她，眼睛里都是她如斯癫狂的模样。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她，手指只触到她的发丝，被她嫌恶的躲开。
他叹息：“当年并非是我下的命令。我赶到刑场的时候已经迟了。你不晓得以为你不在人世的那一年里我是怎么过来的。瑜儿，我找了你很久。”
她嗤笑：“你以为我还会信？”
他摇头：“我知道是我辜负了你。可朝廷上的事，我没有办法与你解释。无论如何，我既然找到了你，就再不会让你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不必了。”她掐得左手虎口发青，才叫自己忍耐着，声嗓平直，“你的好意，我不敢领。只求你别再打搅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如果你执迷不悟，那就只能由我替你做决定！”
“你敢！”
他忽然变得温柔：伸手要去抚她脸颊边的散发：“瑜儿，你向来软弱下不了决定，哪一次不是我替你做的主？你若放不下那个姓段的……”
“你敢！你敢！”她红透了眼眶，尖着嗓子喝喊，可她知道，她此时此刻不过就是只没有了尖利爪子的猫儿，竖起了全身的毛虚张声势罢了。他敢，他必然敢，他有什么不敢的？
他慢慢的笑了，盯着她的眼睛一并带了笑意。看似一脉阳光绽放开来，可那笑意里有浓浓的凉和，嗜血。夏霜浓知道，她斗不过他，狠不过他，终究只有输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