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追问过往
望着顶上梁柱的眼睛红通通的，她也不晓得为什么心里觉得闷闷的难受，也许是蛊虫作怪的缘故吧。她又想到唐府的小少爷唐晋盛，那个小小的孩子，现在必定也正难受得紧。可忍一忍吧玉儿，只消她这里的蛊虫随着宿主烟消云散，他便可安然无恙了。
小厮在外敲门：“三少奶奶，您唤小的？”
夏霜浓拿帕子擦了擦眼睛，起身道：“你进来。”
那门“吱呀”一声响了，前面柜台上总跟在戚伯身旁的小厮柳子进来，在夏霜浓跟前跪下。
霜浓喊他起了，让他自找了张杌凳坐下。
“柳子，你和戚伯关系可好？”
柳子压着眼皮偷偷的，小心翼翼的瞧了眼这个年纪颇轻的三少奶奶，道：“戚伯是小的的二叔，戚伯和小的的爹是拜把子的哥们，小的一家遭瘟疫只留下小的一人，是戚伯把小的带在身旁教导养育。戚伯就是小的的亲爹！”
霜浓点头：“我也看得出你和戚伯颇为亲近。我再问你一件事。”
柳子低着头，鼻端有淡淡的香味，让他心里舒坦。这个三少奶奶外头传的是狐媚妖术，先是害死了唐三少爷，又把大当家大少奶奶哄得晕头转向，把偌大的唐府都交到她个没见识的街头混混手上，后又害了二少奶奶牢狱之灾。可柳子却觉得，他从见到她第一眼起就没把她和外头那些话联系到一块儿去过。她待人温和有礼，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不讲究，有时甚至是怠慢了，她也不在意，很能宽宥人，少有烦扰布行里众人的。描金绣明明着她是插不上多少手，可就因她动用了三少爷的银库，便一场负责认真，没有哪一天不求问描金绣进展的。柳子觉着，如果这样一个人都是坏人，那这世上还真不能有几个好人了。他异常高兴与她说话，觉得她说话时声音如三月里的风吹到人身上，暖融融又轻忽忽的，就像夹着柳絮的春风拂过来似得。他忙点头：“三少奶奶只管问。”
霜浓就道：“我看戚伯平日见丹书过来并不很热切，就是大姐过来也不亲热的模样，倒是这里面有什么缘故？”
柳子瞪着眼睛想了一回，左右看了看。
霜浓就笑：“别看了。秋茗和春桃被我指使着回府去了。我连日的身子不爽，偏今儿有些心思出了这样八卦的心来，你若是为难，不说也是无妨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柳子见她笑时眼梢浅浅弯着，就和前两日月亮只芽儿似的模样，又因她身体不好，气息微弱，加温言细语的，心里便得必要做些什么来讨她欢心。就道；“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在这唐府待得事间久一些的老人都是知道的，我二叔他和大少奶奶一向不很满意。当初三少爷还健在的时候，我二叔随那正当风云时候的三少爷做过生意。二叔很是看好三少爷，觉得唐府若在三少爷手上，只怕比现在更是了不得。后来大少爷去了，二少爷又不景气，二叔更看好三少爷。三少爷忽染怪病，二叔天天打了烊就去唐府门前等着里面的小子传些消息出来，担心得紧。再到三少奶奶您进门，三少爷他……”
“怪道戚伯对我客气虽客气，也仅是客气了。”
霜浓点着头，想到初次过来戚伯对苏蕙茹的不冷不热，苏蕙茹又偏对他诸多抬举。好像是明白一些。
“三少奶奶也勿放在心上，我二叔是那样的人，他倒不是针对你。”
他想了一想，稍稍直起身朝着夏霜浓耳朵边道：“要说针对，他是针对大少奶奶多些。他总觉得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大少奶奶的缘故。”
“喔？”霜浓奇怪道，“唐府这么些年若不是大奶奶，早已不成体统，怎么戚伯反而觉得是大奶奶使得唐府至此呢？”
“倒也不为别的。他是太固执了。”柳子摇头，“二叔他一直觉得大少奶奶不好，从进门不久大少爷忽然暴毙，再到二少爷沉迷眠花卧柳，又是三少爷的突染重病。我二叔他都怪到了大少奶奶身上。其实这些事情怎么能怪大少奶奶呢？大少奶身为大公主的侍读，委屈嫁到唐府当填房，那会儿唐大将军还未当上将军，祖上再辉煌，也是祖上的事儿，大少奶奶是真的下嫁。她一个宰相的千金大小姐，难道想一嫁过来就当寡妇，就想抛头露面去撑起整个唐府的？她也不想啊！这怎么能怪到她头上呢？”
柳子还在絮絮叨叨的说什么，霜浓只听到这里，她本只是想打听下戚伯与苏氏的关系，好决定要不要让柳子去替她传话。听到这里，她却发现有一些东西蠢蠢欲动才破除而出，她似乎知道些了什么，但是一时之间又很难将那即将冒头的小苗苗抓住，她暂且说不出来这种怀疑究竟是什么。
“柳子，”她打算柳子的话，问道，“当初是谁做的主，让大少奶奶一个女人来独掌大权的？”
“还能有谁？这个镇子除了那几个名仕乡绅和雷知县外，还有谁说得上话？”
“雷知县。”她默念了一遍，当年苏蕙茹必定给了雷知县不少好处，如此延续几年，她突然使起铁腕手段来，难怪如知县大人暴跳如雷。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还真是一段不短的故事。柳子，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她瞧了瞧窗外的日晷，时候不早了。
她说：“我想请你去一趟衙门。”
柳子一愣：“去衙门干什么？”
“自然是有事。”
霜浓将一套僧袍递给他：“你把这件僧袍给衙差大哥，就说是我让你送过去给雷知县的，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柳子虽然有疑，终究没问，拿了僧袍答应了，犹犹疑疑的开门去了。
她听着柳子关门，听着屋子内恢复寂静，她听着血管里缓缓的流动声，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