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海边的女巫
凑在他叔叔雷琦生耳朵边低声嘀咕道:“叔，你看她长得倒还嫩，却是比你家里的姨太太们都上色。”
雷琦生一听，劈手在他脖子上打下去一个耳光，打得雷一惊抱着个头躲到了一边。
还是那个吴又青先开口说话，他装着一派斯文人的模样，走出来道:“前两日有位小哥给衙门送了一套僧袍来，本没有稀奇的，怪就怪在，那小哥说僧袍是三少奶奶让他送过去的，这就要请三少奶奶回去帮帮忙了。”
春节扶着柳子，啐道:“有你们这样请人帮忙的？瞧着都是读书识礼的。第一该是上别人家的门要照别人家的规矩，第二要晓得女子的闺房最不可乱闯，你们倒是做得好！把人给打成这样，又没分寸的闯到我们奶奶的房里来，是个什么意思？”
“嘿！你一个下人，有你说话的份？给我边上待着去！”雷一惊才被打了一耳光，立刻又活起来，指着春桃就要抬脚踹过去。
“你敢！”夏霜浓撑着身子走了两步，站在床沿边上喝道:“这是我的地方，还由不得你们放肆！”
雷一惊把脖子一扭就要大摇大摆走过去，被吴有青拉住。吴有青笑眯眯的看着夏霜浓:“三少奶奶说得是。这是你的地方，依理我们该等你方便。可这件事一来关系到唐二少奶奶，二来，也是惊动了上头。知县大人急火攻心，一时得罪，想必三少奶奶也是可以谅解的。”
夏霜浓便冷笑:“你说话少和我拐弯抹角，你话里的意思没有我听不明白的。我只告诉你们一句，要我跟你们走，可以！我的人你们不能动一根汗毛！”
“那是自然，无关人等一律放过。”
“师爷，我要听知县大人的承诺不是你的。”
吴有青脸一僵，退到旁边。夏霜浓直直看着雷琦生。
雷琦生清了清嗓子:“那僧袍与舍得寺内僧袍一模一样，又是三少奶奶送到我衙门里来，本官不查是过不去的。至于其他人，本官自然不会误伤无辜。”
夏霜浓忍着难受，微微抿着发白的唇点头:“好。既是如此，请雷知县扶了柳子到一旁坐。他是个最无辜的，不过是忠心事主。好比雷知县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无故遭了这一回罪，知县大人说不会误伤无辜，现下已经伤了，就扶他一把如何？”
雷知县一听，脸都歪了！气得胡子抖动厉害。
这个女人太不是抬举，他未派了衙差直接来拿她已是给了面子，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雷知县瞪着铜铃一样大的眼睛，怒气使到了头顶上。可难道他能对她用强的？必然不能，不顾忌唐府在储良镇的影响，也还要顾忌他身为知县的脸面。
雷琦生颇心不甘情不愿的斜了眼不知状况如何的雷一惊，怒道：“还不去把柳小哥扶起来！”
“雷大人。”
那女人的声音又在耳朵边响起，雷琦生烦躁的一声大吼：“你还想干什么？”
夏霜浓料得自己在劫难逃，还有什么可怕的，越是做出平心静气的样子：“国有难，则国君受过，如今是雷公子将我的人伤了，于公于私，也该是知县大人替他扶我的下人。”
雷琦生气得下一秒就要暴跳如雷，脸涨得紫红。
吴有青见状忙靠在他耳朵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人之前便想把她弄回去好好折磨，苦于姓段的暗中多加阻拦。此次有这样好的机会，大人若是自己逞一时之气放过了，岂不可惜？”
雷琦生听得有理，一再的将气吸进他腆起的大肚子里。横着脸上的肉走过去，没什么轻重的，抬手一把把柳子给拉了起来，丢到一旁的凳子上。
“如此，三少奶奶能跟本官走了吧？”
夏霜浓浅浅一笑：“大人请。”
春桃忙上前挽住夏霜浓：“三奶奶！”
“没事，我不过是去走一趟。”
“奴婢也一起去！”
“你留在这里，柳子看来是伤着筋骨了，你替他找个大夫来瞧瞧。我自己去。”
她宽慰的在春桃手臂上一拍，便是主意已定。春桃担心不已：“可是您的身子……”
春桃晓得说不动她，将袖口里藏着的小瓶子塞到她手里：“这个奶奶收着，觉得不舒服就先吃上一丸。待奶奶回来了，要打要罚，全听奶奶做主。”
霜浓不肯要，春桃硬握在她手里，眼睛红透：“三奶奶的身体怎么样，自己还得当心那！这一去究竟什么光景，谁也不晓得，好歹要等到大奶奶他们都过来，算是奴婢求着您了，三少奶奶！”
霜浓心中百感交集，将那咯手的瓶子收在掌心，她摇头低低叹息：“早已料定的，又何必如此。”
春桃尽是不说话眼泪汪汪望着她。那雷一惊已经是等不及，上前就拉了夏霜浓一把：“罗里吧嗦说什么说！赶紧走！”
拽得夏霜浓本就站不住的身子一整个趔趄，看似要倒向他身上，雷一惊忙做好了样子去接。不想那小小的女子竟情愿撞到一边放汝阳瓶的架子角上也不肯顺势倒过来。他揉了揉嘴巴，露出狠相，正还想耍什么诡计，雷琦生上来踹了他一脚：“滚。”
又横着脸对夏霜浓道：“三少奶奶请吧！”
一步路都走不动，脚下麻木，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往前去的，只是瞪着面前那三个人的嘴脸，一味的想着，就算是要跌过去，也断不能在他们面前跌过去。夏霜浓想起来曾经听她那个还是明朗温润的三哥哥讲过的一个故事，他说，在海的彼岸原来有那样一个姑娘，因为想要一副好嗓子唱歌给自己的情郎听，她和女巫做了交换，她要从那刀尖儿上走过去，才能得到一副好嗓子。那锋利的刀尖上每一滴的血，都是她为得到想要的而付出的代价，锥心刺骨，凌迟削肉也不过如此。霜浓那时候想，怎么就那么傻呢？不过是为了一副嗓子，何必赔上自己的性命？可是她现在明白了。有些时候，也许并不是因为真的太喜欢那个人而付出这一切，也许，那个姑娘也只是到了没得选择的时候。既然无论如何都是死，何不就此做个好人，在她喜欢的人心里，总也留着那么一点好，可以让他往后也生起些念想。
而夏霜浓，她想，自己想要的恐怕还不仅仅是让某个人留着想念。当报复的确是穷途末路，恰好她手上还留着一根针，哪怕伤不了那个人，也必要将针插到那个人的心窝里去。逼得他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