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禅
秋茗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夏霜浓上了雷琦生的轿子离去,她想要去追,被身旁的人拉在了原地。秋茗一回头,发现是春桃,忙的拽住春桃:“出什么事儿了?”
春桃就把她拉到旁边巷子口,与她说道:“说是三少奶奶自己让人把舍得寺的僧袍送到了衙门里。知县大人一看,立刻就过来拿人了。”
“这是什么道理?有件舍得寺的僧袍怎么了?就要拿了人到衙门里去了?”
“有舍得寺的僧袍是小事,关键是,那寺里的人都死绝了,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哪里还有僧袍多的?偏偏我们奶奶这里有这么一件,还叫人送到衙门里去了?”
秋茗眼睛瞪得老大:“是我们奶奶让人把僧袍送去衙门去的?”
“话里听来是这个意思。”
“让谁送的?”
春桃摇头。
秋茗边摇着头边来回的走:“没道理没道理。三奶奶难道不知道这么一来,二少奶奶的罪就要推到她身上去了吗?”
“我想,她是都知道了。”
秋茗站住脚:“她怎么会知道?舍得寺的事绕了多少个弯在里面,她无论如何是想不到的。”
“想不到的又岂止是这一件。”
春桃叹了气,低头皱着眉头。她有些惴惴不安,有些紧张,又有些惭愧。秋茗看出她的异样,眼峰尖锐的盯着她:“怎么了?”
“我们是什么人,她好像也知道了。”
秋茗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动了下眼皮子,一把抓住春桃的手臂:“你说什么呢?她怎么可能知道?”
“多少?”
从巷子口转出天青色的衣袍,段衡白负手微微蹙着眉站在巷口:“她知道了多少?”
春桃和秋茗都对着段衡白做了全礼,段衡白执着扇子一抬,示意他们都起来。秋茗起来道:“我们也不知道,恐怕还要问过她才能弄清楚。”
段衡白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不起身的春桃。秋茗一瞧,忙伸手要拉她起来:“你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春桃不肯,推开秋茗,磕头求段衡白:“少爷,不管三少奶奶知道了多少,她从来没有对我们不好过。就是明晓得这趟去了凶多吉少,她还替我跟秋茗着想。”
她从袖口里拿出夏霜浓给她的文书,递给段衡白,又深深的跪拜在地上:“春桃斗胆求少爷,救救三少奶奶!”
秋茗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她也不理。秋茗只怕她会得罪了段衡白,忙蹲下来在春桃身边道:“事情该怎么办,少爷自有安排!哪里有我们说话的地方?你赶紧起来,别惹了少爷不高兴!”
段衡白接了那文书慢慢的看,瞧见如何处置春桃和秋茗两个丫鬟时,他眼光也是一暗。将文书照着原来的样子折了,还给春桃。他道:“你先起来。”
春桃不肯,还是跪在地上不动。秋茗急得不得了,见劝不住她,只能也跪下来替她向段衡白求情:“少爷息怒。春桃就是这样的软性子,一瞧见什么人待她好,这心里就过意不去了。奴婢会劝她的,还请少爷饶恕她不敬之罪。”
段衡白看着地下跪着的两人,眼光里凉凉的:“我以为你们做事是最小心的,没想到早就没人洞察了先机。你两人还被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瞒得甚好。”
他冷笑了两声。
秋茗赶紧磕头,告饶:“是奴婢的不是。三少奶奶几次三番的试探奴婢,奴婢自以为聪明,将那三奶奶给哄骗了过去。谁知道她是一直藏在心里不说。早前从铺子里回来,她要春桃喝奴婢调换了服侍她,奴婢就该告诉少爷,只是奴婢以为事情就要完成,没必要节外生枝。是奴婢的不是,还求少爷要怪罪,只怪罪奴婢一个人就是。”
春桃见状也道:“奴婢也有罪,少爷要罚都是应该。可是三少奶奶即便是怀疑了奴婢两人都未有做任何伤害我姐妹两人的事情,可见三少奶奶心善。还请少爷看在三少奶奶心善的份上,留她一条性命。”
秋茗见她还在替夏霜浓求情,恨也不是,恼也不是,只能伏在地上暗暗咬着牙等段衡白发落。
不想段衡白却轻飘飘开口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取她性命?”
春桃闻之惊喜,忙抬头看了段衡白。段衡白转了身,背对着她们道:“西房的事到此为止。你们两人回唐府去,替我继续盯着他们,有什么消息立刻来告知我。”
“是!奴婢一定办到。”
“秋茗,”段衡白半侧了眼瞧她,“切勿再自以为是。”
秋茗伏在地上深深磕了个头:“奴婢遵命。”
段衡白从巷子口出去,吹了声口哨,他的马儿从街道的另一个头飞奔而来。衣袍下摆一甩,他两三步跃出去,飞身登上马背。那马儿嘶鸣了一声,转头朝着一个方向跑过去。
却道段衡白去了哪里?衙门?不,这件事皆在他计划之内,他断没有自己去毁了多年心血的打算。一路飞驰到了秉泉寺。不想方丈此次却在山门之前迎他。段衡白飞身下马,拍了拍马儿让它自己远去,他自大步走到方丈大师的面前。
“方丈。”他双手合十与方丈见礼。
“阿弥陀佛,你来了。”
“方丈好似料到我会过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白胡白须的老方丈摇了摇头:“贫僧如何料得到事实变化,不过是偶然为之。这世间之事多为偶然。善缘、孽缘、善果、恶果,看似偶然,却又必然。”
“虽多年心血成功在即,我却并不如想象的那样觉得满足,方丈,我有一事相求。”
段衡白停下脚步,老方丈也站住了脚,他手中拿着菩提珠子慢慢拨动,慈眉善目,世事洞悉。
“你想要我帮你出面与雷知县求情?”
段衡白叹了一声:“此事恐怕即便是方丈出面亦无挽回之地,除非……”
他未将话说完,只摇了摇头。老方丈微微点了点头:“君卿,是善是恶,非我们双目观之而定。这世间没有完全的善,也没有完全的恶。你也不是你所想的你,她更不是你所想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