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勿须久留
“三少奶奶哪里不舒服？大冷的天怎么满头大汗？”
夏霜浓听到声音就猜是他，便慢慢睁眼，视线落在那食盒上:“又是他让你拿来的？”
“哪个他？这是小的自己孝敬奶奶的。三奶奶从前在巷子里分了小的一个讨要来的包子才有小的的今天，小的帮不了您别的，粗茶淡饭伺候你这几日尽尽心。”
他边说边走过去把东西拿出来，夹着眼皮与夏霜浓示意。霜浓就见前边儿看着铁门的阴暗地方有很模糊的人影晃动。
心下明白过来何光是因防有人监视才故意说的那番话。何光将药递过来，趁着这个空档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小石头让小的带话给三少奶奶，明日之事有段少爷在，三少奶奶只管跟着他们走，到时候就见分晓了。眼下，三少奶奶养好身体是最要紧的。”
夏霜浓接了药，那苦味直冲鼻子，呛得她眼睛都花了。她点头:“我知道了。”
何光又说:“前日府中出了怪事，把知县大老爷给吓得疑神疑鬼，明日之前都会叫人瞧着三少奶奶，说是有个道士要他防着三少奶奶施法害她，三少奶奶再忍耐些时候。早晚要那个狗官好看。”
何光咬着舌头说话，听着颇有气势不，实有故意逗乐之嫌。
夏霜浓近日来多他照顾，又因他是段衡白派来的，也就可以问他些事情。她并未因他的逗趣露出喜色，只是把碗递过去。
“小的见过人喝药的，还没见过三少奶奶这样喝苦药不含糊的，真是叫人佩服。”
他边说边收了碗，又把一碟子特制的糕点拿出食盒。霜浓摆手:“不吃了。”
何光就劝:“好歹吃点儿吧，您一日三餐尽吃药怎么能成？”
“那你告诉我，段衡白怎么样，秋茗和春桃怎么迟迟不回我的信？”
何光叫她一问，问住了。迟疑了会儿道:“段少爷不是让小石头托小的传话给三少奶奶，要三奶奶不需担心？至于秋茗与春桃两位姑娘，小的也很担心，久不见两位姐姐了。”
“我请你去唐府打听，可有打听道什么？”
何光两手一摊:“唐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小的能随便进出的？再说小的天天当差，能去查问的时候也有限。问小石头吧，他又一个字儿也不肯多说，小的也是没办法。”
霜浓望着地上乱草，心亦纷乱:“她们明明有急事要见我，却忽然没了消息，一定出事了。小何，你帮我想想法子，我要见到他们。”
“也不过就在明日，三少奶奶再等等罢……”
他还要说什么，那站在铁门暗处的衙役显然是因听不到他二人言语，过来赶人了。何光无奈起身，口中宽慰了夏霜浓一句，就被人给拽了出去。霜浓瞧着人走远了，慢慢起身走到铁栏杆边，遥遥望着离她不远的铁门。
那盒胭脂就在她袖口中，垫在底下的纸以她曾拿了看的一张描金绣未上色之前的布帛代替，这叫她留了心，抽出来一看，果然上头写了几个字。
她在袖口里的胭脂盒上摩擦着，心中默默念叨：文书已毁，西房危矣。
夏霜浓此时不禁怪责起自己鲁莽来。她看似能以一死断了一团乱麻，谁料到这本就是为她而起的一场阴谋，即便她死，有些人仍旧是不肯放弃从前的谋划。
她坐在石床上，这阴冷的地方叫人难受，自头发丝儿到脚后跟的难受。每日每日都是煎熬。原来想着便是要死了，什么都可以忍耐，如今知道若死只叫有些人更加肆无忌惮，便当真坐立难安了。
狱卒过来将今天的午膳丢在铁笼子门口，她听着那碗被摔在地上“乒乓”的响，移目瞧了过去。守卫的狱卒凶神恶煞：“看什么看！赶紧吃！”
她坐在石床上没动。
她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那个人在行刑之前必定会来找她。如果她想活命……夏霜浓闭了下眼睛，垂首看着搁在膝上的两只手。
至晚的时候，她果然等来了一个人。却不是夏霜浓原来想的那个人。
彼此站在栏杆的内外，霜浓瞧着对面的女子。苏蕙茹姣好的面容一如初次相见。霜浓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端庄大方，自然又亲和。虽隔着一层距离的，可霜浓仍想着或许她不会是个坏的。想那时也不过是想要一个藏身之所，哪里就会想到今日。
苏蕙茹只身前来，也不着急开口说话，就现在外头看着她。那眼睛亮如珍珠。夹着很隐晦的笑意。霜浓便也微微弯了唇，觉得可笑。
苏蕙茹见此，方道:“妹妹看来过得不错。脸颊红润，体态似也丰腴了。倒好像雷知县这牢房大狱比我们唐府更适合你。”
一个人要变脸的时候，比翻书还要快，一个人若假装的话，比铜墙铁壁还难看透。霜浓想，如果她和从前家中那些姨太太搁在一块儿，恐怕也是出类拔萃的。霜浓笑了，抿着不说话，眼睛都弯了起来。苏蕙茹盯着她的眸光便暗了下来，利刃剖析一般凝视着她。夏霜浓扬着眼皮子瞧上她:“姐姐这么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该握住姐姐的手大哭一场求姐姐救命才是。可真是抱歉了，若妹妹猜得不错，姐姐今天恐怕才是来求人的吧。”
说着，把她那只右手对着苏蕙茹挥了挥。苏蕙茹一下子变了脸色来，上前一步抓住她的右手:“你竟敢骗我！”
她手上的劲儿还不小，霜浓被她隔着铁栏杆抓得有些痛，她欠过身去，神态却还很自若的靠在铁栏杆上。望着苏蕙茹道:“我哪里骗姐姐了，我竟然不记得，还求姐姐提点提点。”
苏蕙茹见她一副轻松自如样儿，自调节着情绪，慢慢冷静下来松了手冷笑着睇住夏霜浓:“你以为你委托戚伯对所有账目文书做了处理，我就没办法再将他们拿回来，那你就太天真了！我经手唐府的生意近三年，哪一个合作的商家不认得我，还需要你的签名！”
“如此甚好。”霜浓笑道，“姐姐请回吧，也勿虚在此龌蹉之睇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