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投鼠忌器
经这一回，小七不敢再无端端吴开口与夏霜浓说话，她也没有机会再与霜浓说话，刑场已到。赶车的马夫停下马车来，由着外面一起的一个小子过去到雷知县耳朵边禀告。
就见着那坐在遮阳底下急得一脸油光都是汗的雷知县朝马车这边看来，原本死鱼一样的两只眼睛像是回光返照般突然变得精亮。立刻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小七从车窗的这边看得清清楚楚。她欲言又止的瞧瞧垂目不言的夏霜浓，又掀着帘子去看被吴有青按着坐会座位，一副迫不及待模样的雷琦生。那过去禀告的小厮已经带了两个人往这边过来了。
小七咬咬牙，犹豫来犹豫去，终于还是一鼓作气道：“姐姐现在走还来得及！”
她瞪着眼睛看着夏霜浓，就像去赌场里的赌徒，摇色落定之后等着那瓦罐揭开的一瞬间，个个都是瞠圆了双目。
霜浓知道，她在替自己着急，替她的三哥哥着急，替他们打小的情分着急。可是小七到底是皇甫云的小七，是皇甫云的亲妹妹，她又怎么能够体会亲眼见着自己的亲人被斩杀，血流成河的场景？她只会一次又一次的替她的三哥哥开脱，替她原谅皇甫云找各色各样的借口。
念及此，不免觉得凄凉。凄凉的是，她再没有这样一个亲人，会替自己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漫漫长路，从那一道旨意落下，就成了她夏霜浓一个人的路途。
她不说话，微微阖目。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只是掀开了小小的一条缝隙，那外头的人唯恐被熙熙嚷嚷的人群发现了这边的秘密。探进一个头来，小声说道：“七小姐，咱可以走了。”
小七怒瞪了那个掀帘子的小厮，狠狠啐了一口过去：“走什么走？要走你自己走！我不走！”
那人为难：“公子叮嘱，到了这儿就让小人送七小姐回去。”
“叮嘱什么叮嘱？我问你，赛华佗人呢？不是说好了让他一起过来以备万一嘛！”
那人吞吞吐吐道：“赛神医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已经派了好几个人去请，现在，现在许是已经在路上……”
“滚！”小七一脚，把手边的一个靠枕给踢到了那人脸上，“赛华佗不在，我又走了，我瑜姐姐出了什么万一，你们谁担当得起！”
那人犹站着不肯走。小七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抡起胳膊就要冲过去打他，被霜浓拦住，霜浓看了看那吓得脸色都发白的小子，握住小七的手道：“何必多生事端？”
“快去把赛华佗给接过来！”
不甘愿的坐回原处，小七斜着眼睛犹是火气冲冲的朝那人看：“告诉我三哥哥，我要替他照顾瑜姐姐，让他不必担心。”
那人不晓得该走还是不该走，僵在那里。
霜浓摇了摇头，道：“快去吧，你们公子知道缘由，不会责罚你的。”
那人犹犹豫豫的，才放下帘子去了。
马车再度摇摇晃晃的行动起来。夏霜浓此刻不知心中什么滋味，小七为她自己的兄长而不顾她一门被灭的惨剧，仍旧要她接受皇甫云，实在有些叫人难以接受。可此时此刻，她又是切切实实在意着她的身体，非要留在这里照顾她。夏霜浓又觉感激感动。
“小七。”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我是不会走的！你说你这吃了赛华佗多少好东西才能醒转过来，又扎了多少针才能下了床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叫那些都白费了？”
小七难得这样一本正经，这样严肃。夏霜浓点点头：“好，我什么都不说。”
众目睽睽之下，这马车载着囚犯，自然囚犯是不好下来的。否则，岂不是立即就要引起一场骚乱？于是那雷琦生派过来的两个换了装的衙差就将马车拉到了离刑场有一些路的小房子里。这小房子原来就是雷琦生的产业，不必担心会走露了风声。那夏霜浓与小七就在这小房子里下了马车，夏霜浓又换上死囚的衣裳。原来是还要被关到囚车里去的，小七横眉赤目的大骂一通，以夏霜浓身体虚弱，不能这么胡乱折腾为由，就从一条小道，还是坐的两人抬的轿子，到了刑场还有几步路的样子，夏霜浓才下来，由两个衙差扶着出现在刑场上。小七不好出现，就偷偷隐到了那人群中去。
虽然歌谣唱得不少，妖女的谣传也是街知巷闻，可现场倒个个都还冷静。扔鸡蛋丢菜叶吐口水的事情并未出现。所有人都很冷静，冷静得像在看一场大戏。看一场砍头的大戏。唯一不同的是，这场戏会有真正温热的血浆喷涌出来。
人情还真是冷漠啊！夏霜浓想，她原也知道人情淡薄，世事冷漠的，可是到这一时这一刻才更觉得刻骨。平日里都说生命可贵，其实也不过是命如草芥。嘴唇两片，说话走风的时候怎么样都轻松，当真叫你直面，几乎所有人选择的都是紧闭双唇，睁眼观望。不落到自己身上的事就不是事儿。
离行刑的时辰只差毫厘了。坐在监斩官位置上的雷琦生此时比跪在断头台上的夏霜浓更紧张害怕几分。他当官这么久以来，也不是没有斩过死囚罪犯，今天这一回还是头一遭。他微微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吴有青。
吴有青便稍稍弯下身来，将一侧的耳朵靠近雷琦生脸孔边上。
雷琦生抬手擦着额头的汗：“这一回可怎么办？斩还是不斩？”
“大人可有得到什么指示？”
“要有指示，本官还会如此为难吗？”雷琦生只觉整个后背的里衣都潮湿了，此刻贴在他脊梁骨上，冻得他直发毛。
吴有青提着眼皮看着斩台上低着头的夏霜浓，眉头皱着也是思索：“有没有什么人陪着唐三少奶奶过来？”
“说是有个小丫头。凶悍得很，刚才已经闹了一场。”
吴有青提着眼皮就在那第一排的人群之中慢慢排查，忽然瞧见一个看来瘦小，却犹如鹤立鸡群一般的一个双髻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