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可以解释,难以解释
另外一个人沉默不言,只听到奔跑过后粗重的喘息。那脆生生的一把嗓子还在嚷:“这下可好了!三哥哥回去一定骂死我了!瑜姐姐身子那么弱,要是碰上坏人了可怎么办?”
霜浓探着身想要出去,段衡白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前,不让她抬头。霜浓知道他是担心吕谨成听到些什么察觉出他们的藏身处,可她怎么忍得住?小七,小七……
她对小七的感情实在复杂。若是像皇甫云一样,认清了是只有血海深仇的仇人,也好应对一些,无论怎么样,冷血硬心肠也就是了。可小七……
桥上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段衡白才肯放开她来。她却没有站住,往他身上一跌,段衡白伸手扶住了她。霜浓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下,原来他在桥底下停了一叶扁舟,难怪方才他只管纵身就往桥下跳了。
抬手推开他的扶持,她头有些晕,又是这样稍稍一动就摇晃的船面上,不禁就叫人看得心里毛毛的,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跌进河里去了。段衡白便伸手碰了碰她的指尖:“坐下。”
霜浓也确实觉得力气耗尽,便依言在船面上坐了下来。段衡白自袖中拿出一瓶小小的药丸来,倒出两粒递到她手上:“这是固本丸,你吃下,能觉好些。”
霜浓依言服下,气息间有一股极淡的香气在循绕。她闭着眼歇息了会儿,果然觉得精神好了不少。
这时的段衡白已催动船只,这小小的一叶扁舟便在粼粼河水中缓缓游动起来。
“刚才,你还没有回答我。”
“晋盛虽是个孩子,也有他该做的事。你放心,他往后都不会再受双生蛊之苦。如此,可满意?”
夏霜浓抬着眼睛静静的看着他:“是你的主意是不是?请了然方丈借灵珠与我,又借皇甫云之手将牛麽麽带去秉泉寺替我解毒,再是玉儿的双生蛊。都是你筹划好的。”
段衡白未着急回答,他仰头看看了天上那轮月,摇着扇子吟起来:“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不相见。”
霜浓眉间微动,未说话。他便低下眼来,看着她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去。”她想也不想就回绝。
段衡白望着她的眼睛未动,里头尽是盈盈的光,好似那天边璨然的星子。他说:“你去不去是你的事,我要不要带你去却是我的事。”
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的是霸道不讲理。霜浓心里的疙瘩千千万,哪里还有心思去过生辰,干脆就道:“我的生辰过不过也是我的事,不需要你费心。你只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他披着月辉的面上似是起了一层冷,淡淡的,却总叫人轻易察觉他倏然的梳离。霜浓不避眸光,态度很是坚决。
“是或不是有那么重要?”
“重要。”她郑重认真的,眼睛一眨不眨。段衡白便长长的叹息一声:“段衡白啊段衡白,不想你是最糊涂的人,却碰上一个不愿最糊涂的明白人。”
他阖上折扇,将扇子收在了腰间,指腹缓缓从扇端滑过,眼梢微微挑着,像是有笑,却又异常的认真肃穆。他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霜浓深吸口气,紧紧望着他想要说什么,却觉喉咙口一痛,一口黑血吐进了那清凌凌的河水里。段衡白便要起身去扶她,夏霜浓忙的往后一缩,就着河水漱了漱口,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嘴唇更白了些。
段衡白心口隐隐作疼,料得她也是如此,他抿紧了唇不说话。
“你,这样的结果,你还满意?”
她缓缓的开口,声音轻得好像晨间柳树林间里的微风:“我不明白,有了我签字的卷轴,唐府尽在你掌控之中,你何必还要去京城何必还要来找我?也许,也许是为了这双生蛊?”
她抬头冲他蹙眉微笑,段衡白自觉心口都要裂开了,他想要阻止她说下去,却阻止不了自己感同身受她的痛苦。
“让你受这样的罪,我也是抱歉。原我就要替你达成心愿来报答你,可惜天不遂人愿,还要让你贴上性命来替我续命。谁也想不到苏蕙茹会把我给她的文书烧掉,才导致你不得不一环连一环的扣上去。说来是我对不起你。我又好怪你什么?”
她更多似是喃喃自语,可叫段衡白看得双眉紧蹙,薄唇紧抿。
他有许多话可以反驳,但偏偏她说的,他的的确确都做了。哪怕后来有了出入,可他一早的念头的确不良,这一点,他无可反驳。
她的心在痛,他的心亦痛,更不会比她痛得少。
这世上有些事是一旦开头就难回头的,他就是,可以解释,难以解释。
霜浓知道自己不该说下去,她聪明就该到此为止,可她却忍不住不说。她想得太多,多到她分不清楚真假,她想把自己以为的东西都说出来,她希望他分辩,告诉她,她想的那些都是错的,都是她在胡乱猜忌,可是他没有,他连一句反驳都没有。难受得连心肝脾肺肾都倒转过来,她勉强开口:“我要上岸。”
“不听听我的解释?”
他好久才说这么一句,说得夏霜浓想笑,她问:“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利用我对付唐家不是真,还是利用我杀死牛麽麽不是真?我一直觉得皇甫云恶心,因为他视人命如草芥,他想要杀一个人连求饶的机会都不给别人,可你比他更恶心,你借别人的手去杀人!你比刽子手更可怕!”
她扶着船身要站起来,船儿摇晃,可见她情绪激动。段衡白忙伸手拉住她:“你别动!”
“你放开!我不要再见你这种恶人!混球,王八蛋,”
她不听,挣扎之下船摇晃得更厉害,段衡白心一横,扑过去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猛然间的漆黑,恍惚间的月光,还有那恍若的星子,她有一瞬间的眩晕,手抵在他胸口,她恼:“走开!”
“闹够了?”他还不算生气,只是冷静得有点儿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