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倾诉
“我的大哥是商场上少有的奇才，有他在，唐家的生意永远不需要我爹，我，还有我的二哥操心。他是世上最好的大哥。府中上下，他一力承担，我和立本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能够做我们想要做的任何事。”
段衡白的目光落在前方，一眼望不到头，深不见底。他说：“直到有一天，我去芜园找他，发现他呕了一滩血，整个人虚弱至极的躺在榻上。我替他把脉，发现他竟得了肺痨。已至病入膏肓之地。大哥他身体一向康健，又有些许武功底子，绝无可能突然得此重病。在我再三追问之下，他才说出，怀疑苏蕙茹在他的膳食之中做了手脚。我发誓要治好他，我发誓。”
他深吸了口气，似极难回忆那段过往。半天才说下去：“可不过两天，大哥他突然暴毙。毫无征兆。我的父亲因为伤心过度，亦随大哥而去。二哥更是一夜之间变得沉迷酒色。我也想过一把刀解决所有问题。可当我发现晋盛不对劲时，我知道，倘若我亦鲁莽，或是逃避，唐家必定再无翻身之机。有些时候，有些经历，有些痛苦，必须承受，也必须跨越，耽溺其中，要么死，要么，生不如死。”
换在他颈上的双手收得紧了一些，他听到她长长的抽气身。
她动了动，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看他。段衡白等着那双被水洗过的明亮双眼投射到他的双眸里，微微一笑。
“君卿。”
他不出声，一双眼睛分毫不离的望着她。被他这样的看着，似被一层强有力的臂膀包裹着，很安心，很安心。她镇定下来，手仍旧勾在他脖子上，缓缓松开，她左手贴到了他的心口，察觉到他规律有力的心跳，夏霜浓俯首贴耳靠了上去：“以后，我陪着你，你也陪着我，我们一起闯过去好不好？”
他释然一笑，手搁在她腰上：“好。”
“那，”她咬着唇，好半天才道，“我们现在进去。”
段衡白应声，松开她就要去推门。霜浓察觉到他的意图，忙的握住他伸出去的那只手，紧张的看着他。段衡白笑笑：“我不能让你回自己的家却跳墙进去。”
“不，这里早就不是我的家了。”他的心意，她很感动，可是，如果就此撕毁了封条，到时追究下来，只怕后患无穷。他对她顾念有加，她又怎么能毫不顾念他？眼见着他皱了眉头，她晓得要说服他是并不容易的，便抱住了他，低声道：“你就是我的家，这里，不过是一片废墟而已。”
段衡白愉悦的笑声逸了出来，他揉着她的头发，夸赞道：“你越来越懂得怎么样才能说得动我。这真不知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她哭过之后的脸上也有了一分笑容：“那你是听我的，还是不听我的？”
段衡白摇摇头：“在此门前，我若是太过嚣张，只怕整个江王府的人今天晚上都不会放过我。”
“你这样儿的人，还能怕鬼神？”夏霜浓抱着他的腰，随他从一处矮墙的歪脖子树旁落下，眼睛紧紧粘着他的身影。她有些借故装傻，好消抵一些慌张不安。
段衡白四下逡巡着杂草丛生的庭院情况，一只手始终搁在她腰上，口中回着她：“有或无，不过人心一念之间，信他一回又何妨？”
她听他这样肆无忌惮的口气，不禁心平。不再紧紧抓着他衣裳的一角，视线也肯往她离开多年的故居看过去。这里，自从火灾之后，她已接近三年多不曾回来。记忆里似乎还都是原来的样子，未曾见过，就不会知晓改变，如今一见，才发现，原来早就面目全非了。眼前似乎还能见到管家笑眯着眼睛喊她“郡主”，耳朵边是母亲随身伺候的喜儿姑姑唤她“慢点儿跑”，还有她的父亲和母亲，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旁，笑看着她烹茶闲话。记忆里的一切都完好无损，现实却狠狠的打了她一个耳光。
走到从前的秋千架旁，承受秋千的两棵合欢树早已烧得只剩下枝干，黑乎乎的两大块墩子，上头有细细嫩嫩的绿色，霜浓松开段衡白，不自禁走了过去。秋千没有了，石桌石凳还留着，尽管风尘掩盖，仍旧维持着原状。
“这里，我经常过来。这个秋千，是爹亲手替我做的，绳索上有娘亲未我缠的百色结。我很喜欢。记得爹后来娶了位如夫人，想要割断了我的秋千，被爹打了一个耳光。我那时候可高兴了，但是……”
她深吸口气，忍着不让情绪再度泛滥肆起：“火灾的那天，是她把我从窗口推出去，让管家把我送到喜儿姑姑那里。她说求我保住她新生的婴儿，我的小弟。我答应她，我一定救她，一定救小弟。可是，我没能办到。我……”
她一路跌跌撞撞跑着去求皇甫云，她的三哥哥，她所有的希望。她将阖府上下人的性命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是他不见她。不是不能见，是不愿见。
段衡白在她身旁的位置上坐下，那是她的父亲常坐的位置。恍惚里看到父亲无奈又宠溺的对着她摇头，夏霜浓眼中，恍惚的笑了。
她伸手过去，抱住了他。
段衡白拥住了她，在这杂草丛生的庭院里。金色的余晖在她身后潋滟出五彩的颜色，他的眼眸很深，也很温柔。
折腾一日，彼此都累。她又是经不起劳累的身体，段衡白将她送回将军府，替她把了脉，焚上安神香，才关门出去。
外边，唐冯氏早已在等着他，段衡白揉了揉眉心，在唐冯氏跟前的椅子上坐下来。丫鬟送上了养神的参茶。
段衡白端起，喝了一口，神情有些疲惫。
屋子里早就停用了炭火，夜幕降临，晚风起，屋子里也就有些微的凉。
“七公主可还好？”
段衡白看了看窗外，道:“祖母明日便要进宫，彼时自然知晓。”
唐冯氏摇头:“你啊～”她端起茶碗来，将面上的茶叶用碗盖剔去些，喝了口茶，才说:“蕊儿是当真愿意听你的，不再推拒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