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蛊
他勃然大怒,回手一掌拍在木桥的扶手上。桥底下,贴着木板的水波也微微起了涟漪。春桃一下跪倒在地,叩头道:“一切皆因奴婢而起,殿下若是要怪,就请责怪奴婢一人!”
皇甫承低垂着眼皮子看她:“你倒是个好奴才,可惜太过愚蠢!”
“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他拂袖而去。春桃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赵长岐自己将银针从手臂上拔出来。银针落入湖水之中,很快销声匿迹。赵长岐对地上跪着不起的春桃说道:“姑娘快起来吧。”
春桃惭愧:“赵先生不责怪春桃吗?”
“怪你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我和你说了那些话,少爷不会生你的气,也不会……”
她看了看方才银针落水的地方。赵长岐笑了笑:“三少必然气恼我听信旁人的话而对他有所怀疑,但是我们多年的师兄弟情谊,还不至于因此就有了裂痕。”
赵长岐同往方才丢银针的地方看了,笑道:“这几个穴位对人是有好处的,不过下针的时候会叫人刺痛难当,一时不可使出旁的招数来。”
春桃怀疑:“赵先生所言当真?”
“自然当真。”
“装模作样!”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薛浛梅突然轻吐出声。
被赵长岐扶着起到一半的春桃顿了顿,朝她看过去。赵长岐让了春桃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薛浛梅。她一身的紫色薄纱广袖裙,脸上贴了花黄,眉梢微微挑着。赵长岐就道:“唐二少奶奶,我之所以未在太子殿下的面前说穿你的真实身份,一是因为春桃的拜托,再者便是因佟大人的脸面。你若是想要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我必定尽力帮你,如果不是……”
“不是又怎么样?你是一个大夫,只会救病治人的大夫,怎么,难道你还会像段衡白那样,用救人的银针当武器,扎到人的手臂里去?”
她咄咄逼人,说一句走一步,直走到赵长岐跟前。赵长岐盯着他,目光闪烁。薛浛梅拨了拨头发:“段衡白的样子比从前更添俊朗,怪不得许莲那个贱人会为他神魂颠倒!若是我,我绝不会那么傻,竟闯到皇宫里去,妄想手刃仇人,身旁有那么个俊俏的郎君,便是报仇,又何必急在一时?”
春桃听得心惊胆战,全不是话。不禁就道:“二少奶奶!你这是再说什么?少爷他,他是有夫人的!”
“你说夏霜浓?”薛浛梅满不在乎的耸动肩膀,“你不是也说了,她现在就是个活死人。既然是死人,我又怕什么?”
“别说她还差了那么一步,就是她堂堂正正的跟了段衡白,那又怎么样?我要的,我定要得到!”她咬牙切齿,说罢放声笑起来,边笑边得意的往岸边上。好似那段衡白已是她手中之物。春桃急看了赵长岐一眼,长岐蹙眉,抿唇望着浛梅的身影,一言不发,肃穆了神情。春桃站在一旁,一动也不动。
那湖面上冷冷的风吹过来,吹得脸颊上毛孔舒展开来,彻骨的凉。
春桃像是自言自语般慢吞吞说着话。她说:“是我错了,错了。”
赵长岐走过去,将风挡住些许。春桃迷蒙的瞳孔微微收拢回来,焦点落在他的身上。赵长岐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三少是个明辨是非的人,你不需要太过担心。”
春桃苦笑,摇头:“赵先生不了解我们少爷。他是最说一不二的人。”
不了解?赵长岐不知如何反驳,许多时候,他的确是不了解段衡白其人的。便将手收了回去,隔了会儿才说道:“先不说这些,你此刻暂无地方可去,不如随我到驿馆暂且住下。”
春桃犹豫:“可会打搅了赵先生?”
“你是霜浓身边的人,岂能用上‘打搅’两字?”他笑了笑,在前带路。春桃无可奈何,跟着他往前走,口中说道:“奴婢与秋茗害了三少奶奶如今生死难料,赵先生为什么还要对奴婢这么好?”
赵长岐颀长的身形顿了顿,他未回头,只说:“救人危难与救人于疾苦,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身为一个大夫,不是只要治好了病人的伤痛疾病就大功告成的,有时候人心的“病”、人生的“病”比身体的疾病更需要大夫的救治。而他,并不想做一个单单只会救死扶伤的大夫。仅此而已。
将春桃在驿站安置妥当,天色已晚,草草用了晚膳,赵长岐又往段衡白的房间走去。房内仍旧无人,驿站收拾房间的奴婢走过来。赵长岐喊住了他,问那房内的人到哪里去了,不想段衡白早让人把东西搬出了驿站,不知搬去了哪家客栈。
赵长岐站在驿站门前的一块空地上望着满天星斗,心中料定段衡白是不会去将军府的,可还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走那么一趟。正在犹豫之间,有两个喝醉了酒的人,跌跌撞撞走过来,嘴里胡乱说着话,眼睛也不知在看哪里,横着就撞到避让的赵长岐身上。左边那个胖子打了个酒嗝,扑鼻的酒气冲过来,叫人胃中翻滚,恁是难闻难忍受。
右边的高瘦个子还清醒一些,半搀扶着胖子,冲赵长岐点头道歉:“我们大人喝高了,得罪得罪。”
赵长岐颌首示意,那人便搀着胖子进了驿站。赵长岐看他长相打扮都不像是京城人士,也不像是中原人士,不禁猜疑起来。
“长岐。”
“樊先生?”
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远离了驿站,在一处无灯无人的地方碰见了樊弋。不禁好奇:“你怎么来这里?”
樊弋还奇怪,反问:“你又怎么会来这里?”
赵长岐莫名,转了视线去看周遭的环境,不看不觉得,一看倒吓了一跳。他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离三王府不远的一条空巷子里来。而这条空巷子的尽头就是曾经繁盛一时的江王府。
“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拍了拍脑袋,赵长岐失笑。
樊弋也笑了笑:“今日此处月华最佳,我本是前来收至纯月辉,不想碰到了你。”
樊弋养了一条蚕蛊,很多年了,通体莹白。据说是上好的良药。赵长岐也只听他说过一回,未曾亲眼见过,此刻见到他手中托着的一直漆木盒子,心中料想必定是那一条蚕蛊了。便拱手告辞道:“既然樊先生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搅了。”
养蛊之人,在炼制蛊虫的时候最忌讳“不静”。有丁点儿的声响都会对他们的修行造成极大的影响。赵长岐深知其中玄奥,便要抽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