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春桃。”他手按在春桃肩膀上，试图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才发现，有些时候，再能言善辩的人也会有词穷的时候。
“奴婢没事，奴婢只是，只是……”春桃连抽着气，试着顺下那口气，可那口气吊在喉咙口，她难受得直想喘气。
段衡白手移到她背后拍了怕：“你想要告诉我的那些事，改天再说罢。我先走，你回驿站好好休息。”
春桃一把抓住从她背上抽离的段衡白的手，急道：“奴婢没事！奴婢，奴婢一定要今天告诉少爷。要是错过了，奴婢只怕，只怕……”
她连说两个“只怕”，段衡白从中听出些端倪，蹙眉凝着她。
春桃掩饰着勉强笑了笑：“奴婢现在想见少爷，不是那么简单了。”
这话听来悲凉。往日在唐府时，若是有人想要见他唐三少，还要由他们层层把关做主的。段衡白叹气：“我固然是生你们的气，可是更多的是为了霜浓的安全。春桃，你应该明白。”
“奴婢明白！”春桃忙着点头，“三少奶奶，三少奶奶是少爷很重要的人，奴婢明白！”
“所以，奴婢也想能尽量帮到少爷和少奶奶，不再是给你们添乱，麻烦。”
段衡白想说他并非这个意思，春桃已经急急说出来：“那两个使臣住在驿站的时候总是去眠柳巷，奴婢想着也许能在那里打听到什么，这几天便天天过去守着。”
段衡白一听，再度上下打量了她的打扮，方明白过来，为何她装扮如此风尘。不禁心中一酸，喊道：“春桃。”
春桃点头：“少爷不必为奴婢担心，奴婢照顾得好自己的。”
她一脸陈恳，眼里都是真实，段衡白心中委实懊悔。
他气他们，也怪他们，虽后来秋茗出事，他有意远离春桃有替春桃考虑的意味在里面，可他到底是做得太过无情，如何受得起她这样竭力付出？
段衡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竟发觉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身旁的这几个人，他信任的这几个人，他并没有看错他们。
“少爷，你不用说，你什么都不用说。奴婢明白的！奴婢真的明白！”
她低头忽然在身上翻找，很急切的样子。
段衡白想问她在找什么，她已开口说起来。她说:“奴婢也不知道这个方法管不管用，可奴婢想着不论好歹，总要试一试。眠柳巷的老鸨不收奴婢，奴婢就给她下跪，奴婢不要钱，只求她让奴婢在里头做杂工。可是老鸨说她不收杂工，他们只要漂亮的姑娘，奴婢……”
她絮絮叨叨的，一边说一边找，忽然眼睛一亮，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象牙牌样子的东西送到段衡白面前:“找到了！这是奴婢在眠柳巷的姑娘嫣红房里找到的，奴婢曾听少爷说过，乌都国的国王喜爱青鸟，在他们国家，只要是皇帝身边的人，都会被赐予这种刻了青鸟的牌子，以示国君的恩宠。”
段衡白放在她身上的视线慢慢收回来，他接过象牙牌，低头看着牌子上的青鸟图样，果然是乌都国特有的浮雕手法。段衡白把牌子收进掌心:“你说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眠柳巷头牌姑娘嫣红的房里！这个嫣红平日里不见客，据说是被一个达官贵人给包了，可是巷子里的姐妹从没见过那位大官人，都说嫣红的本事不小，保不定那人是个皇亲贵族，顾着脸面，不肯公开身份。”
不肯公开身份的皇亲贵族……段衡白想到什么，他感激的看着春桃:“谢谢你春桃，这消息于我很有用处？”
“真的？”春桃脸颊微微的泛红，看起来很高兴。
段衡白点头:“我大约猜到那两人现在的下落。”
“能帮到少爷，真是太好了！”
“好。”段衡白点了点头:“你现在先回驿站，好好休息，没有我的指示，暂且不要再去眠柳巷，以免打草惊蛇。”
春桃急问:“那少爷是会再联系奴婢，再见奴婢的了？”
段衡白微微勾起唇角，不免感叹，应道:“会。到时，我会带霜浓一起过来叫你。”
“当真？”春桃不敢相信，目光含泪。
段衡白郑重点头:“当真。”
春桃得到承诺，很高兴，果然听话的回驿站去了。段衡白捏着那枚象牙牌，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春桃是他身边最中规中矩的一个丫头。聪明不如红衣，伶俐不及秋茗俏皮不如冬婵，然而她却最懂事最坚持。她一直以来都太懂得顾全众人，反而将自己掩藏在了角落，直到她所有的姐妹一个一个离开，只留下她一个人，她仍旧守着原来的信念固执到底。段衡白想，有时候自己，是不是太过自以为是。秋茗的死让她醒悟，他身旁的这几个丫头对他的追随有多固执，固执到不管不顾歇斯底里。他客意疏远他们，不单单是为霜浓着想，为他自己着想，也是为了想让他们远离危险。可是他没有想到，她们对他的固执，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更多时候，也许他们不仅仅当他是主子，更是生活的信仰。若是他硬要拆卸掉丢弃掉她们，那简直不亚于亲手拿刀杀了她们。
段衡白拿象牙牌子敲了敲脑袋，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得有些厉害。
他不是不想继续当他们的信仰，而是……
“段衡白！”有人拦住了他的去路。段衡白抬眼，看着眼前人的影子。他抬了下手臂，朝天上看了看。他的行踪从不告知于人，她居然能堵到他，还真是个奇迹。段衡白笑笑:“唐二奶奶找在下有事？”
“喔，险些忘了，唐家二少爷已经写了休书，夫人眼下已不再是二少奶奶。唤薛小姐如何？”
他们上京后不久，柳碧也闹着要上京找佟大力救她家小姐，和唐立本闹，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这一摔可不得了！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一个月未满，就那么没了！柳碧哭得死去活来，成天寻死觅活，唐立本无奈，便将所有过错怪到远不在眼前，且当时还下落不明的薛浛梅身上，草草写了张休书应付了事。柳碧大约因那一摔，摔出些自己的心思来，从此之后不但不再过问薛浛梅的事，还一心一意讨好起唐立本来。段衡白听说此事，只有八个字的论断，乃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