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报复
段衡白很容易就见到苏蕙茹,她就在唐蕊之前所住的昭云殿里关着,手脚都被铁链绑住,锁在大柱子上,看到他出现,她有一刻的惊愕,然后是毫无生气的垂下眼皮。
她瘦得很厉害,整个人皮包骨头一般,头发散乱,眼窝深陷,全看不到当初那样端庄秀丽的样貌。
段衡白蹲下来,她的身旁放了两只碗,一只碗里有清水,另一只碗里则是没有吃完的饭菜。饭菜上一层污仄仄的颜色,也看不出来究竟是些什么。
“苏蕙茹。”
他喊了一声,她还是动也不动,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缩头缩脑的靠着柱子坐在那里,好像整个的换了一个人。
真是一转眼人事变迁,往事难回首。段衡白想过要将她从唐府赶出,想过要让她对他大哥所做的事情血债血偿,临了临了,无可避免的有些感慨。当初她初回储良镇,他们几个人初初相识,也有过一段并不算差的相处。何况她还是他两位哥哥的心上人。不,确切的来讲,大约是只有唐立本是由始至终喜爱她的。至于他的大哥,所有好感,最初会动心思娶她,也不过是为了苏福曾任宰相的身份。那时候唐武才崭露头角,取代江王爷能够作为一个真正的大将统领千军万马,唐家总要做些什么来替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获得一些保障之类的东西。将家族生意壮大是一件,联姻也是一件。
和前宰相的女儿联姻,既不会太过招摇,又有实际的利益。他的大哥唐立仁是一个生意人,那么做无可厚非。但是也正因为他的筹谋算计,让他掉入了苏蕙茹的陷阱里。
这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典型事迹。生意人一般都是愿赌服输,算计别人和被别人算计本没有什么可诟病的,只是没想到代价会是唐立仁的性命。
“苏蕙茹,你打算就这么过下半辈子?”
她还是没有回答,全将段衡白视若空气。
段衡白也不急,也不恼,他在她对面半蹲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份信来。
苏蕙茹眼皮动了一下。那信是写在一张手帕子上的,字迹很清楚,半点看不出写字那个人真实的情态。唐立本其实写得一手好字,只是家中出了那些事之后,他便自甘堕弱,一日不似一日。
“他让我过来看看你,如果可能,让我救你一命。他说他欠你一条命。”
苏蕙茹还是不动,只是眼底不再像刚才段衡白进来时那样,没有一点儿的波澜。她藏在眼皮底下的眸光中有难以言喻的情绪,似在平静无波的湖底,有肉眼无法看见的流水在前赴后继。
段衡白又说:“我从来不觉得我们欠你什么,更不亏欠你性命。真正欠着性命的人是你。”他将那张手帕放在一边,恰好就在苏蕙茹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一开始我报仇心切,我确定我想将你千刀万剐,不,是将你整个苏家千刀万剐。可是事到如今,我反而觉得,事事有安排,不必像你一样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让自己的双手染满鲜血再也洗不干净。”
他伸开五指来,嘴边微微一抹讽笑:“所幸我醒悟得不算太晚,你呢,苏蕙茹,你手上可是血红一片?”
那张手帕上只有一行字:府中一切安好,如若可以,替我还她所欠,我已醒悟,勿念。
“醒悟”两字像是两把锋利的尖刀,毫不留情扎进她的心窝,连让她胆怯逃避的可能都不给。苏蕙茹一下子窒息,险些一口气回不上来。
醒悟?什么醒悟?他是把他们过往的刻骨铭心都当成了一段旅程中的错误?他是将她这个人也当成了一场错误?那么,那一夜呢?那一夜在他眼里又算什么?是她为了达到目的而应该付出的还是他一时的错误?苏蕙茹眼眶酸胀,在那一刻险些就掉下泪来。
她的头发遮挡着她的脸孔,她自然是不愿意再段衡白的面前有任何失态失败的地方,哪怕她眼下已经是这样一个地步。
可是显然,段衡白并不以为这就是她最好的惩罚,不以为在她失去一切,连自由也失去之后就已经是足够的惩罚。
他又开口说:“那只烟杆……”说出四个字便欲言又止。
这一次苏蕙茹终于不再躲避掩饰,一下子抬起了头,目光凶狠的瞪住了他。好似他下一句敢说出一个不好的字眼,她就会挣脱开这缠住了她行动的锁链,冲上前来与他拼命。
“我想你对你自己的命是不在乎的,可是对那一只烟杆……”段衡白顿了顿,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不说完,却有要走的模样。苏蕙茹怎么会让他就这么走,他怎么可以就这么走?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上前,匍匐着上前。锁链的声音在耳朵里响着,那么的刺耳。
段衡白似是睥睨的低眼看着她,苏蕙茹痛得周身都似扎了针似的,不是一锤定音的剧痛,而是从肌肤表层往里,蔓延不知何处是归途的疼痛。她这辈子唯一还会在乎的人,唯一会替她着想,信她仍旧是个好姑娘的人。
艰难的开口,嘴唇张开,苏蕙茹才发现,一切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她说:“救救我娘,我娘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
“无辜?”段衡白看着她伸出指尖捏住他衣袍边缘的那两根手指,“晋盛不无辜?霜浓不无辜?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人不无辜?”
“段衡白!不!唐立年,唐三公子!”她剧烈颤抖起来,仰头露出她颧骨高高的脸孔,眼中惊惶含泪,“三公子!你刚才说你不愿意自己的手上沾染鲜血,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娘!只要你肯救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包括让你去死?”
苏蕙茹怔在当下,不过片刻,她咬牙,视线紧紧黏在捆住她自由的那根圆柱上:“如果我死能换我娘平安,我死!”
说毕突然起身,抓住手上的锁链,她死死盯着那根圆柱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