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妖
上行山上有一种青果，这果子虽然青色，但是没有酸涩的味道，反而很甜，它果皮是青色，果肉却是红色。生长在一种名为‘老越’的树上，这种树的周围一般长满厚厚的青草，青果成熟后自然脱落，就会落在草上。但是现在山上兔子太多了，青草都被吃的一干二净，这种果子落在地上，兔子们不吃它，很快就腐烂。
所幸的是，这个季节是果子刚刚成熟，有些还挂在上面没掉下来，却已经可以吃了。
陈裕摘了一些，都是拇指大小，丢进嘴里只觉得凉，用牙嚼开之后，里面的果肉汁水露出来，鲜甜可口，能解暑解乏。这青果名叫‘禾藏’，南方生长比较多，所以南方有句老话，叫‘望禾藏，神清凉’。说的是看到‘禾藏’果，想到它的味道，就感觉精神舒爽，身体安适，口生甜津。
“这果子与信南的味道不同，信南禾藏果，其果肉有种涩感，水分不多。而这个果子，咬开以后，水分很足，果肉甜软，不用咀嚼，直接能喝下去。”陈裕拿果子充饥，也是迫于无奈，不过还好，虽说这果子水分多，但是毕竟还有果肉，不至于如同喝水一样，吃多了之后，走起路来肚子哐当的响。
吃完果子，再次来到崖边，正巧遇到气浪吹出来，赶着这个时间，陈裕不敢停留，直接找了一个位置，拉了条新编的藤蔓下去。三天的锻炼来下，已经是轻车熟路，一到下面，陈裕便撒开藤蔓，开始向左移动。而他这次选的地方，倒还不错，有不少能踏脚的地方，一趟下来，没停过一次。
差不多走了有五米，深渊之下又开始降温，逐渐听到有风声呼啸起来。
但是这回，陈裕却没有急着离开，他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的石壁，那里赫然开着一个直径有小臂大小的圆洞。“是这了。”
陈裕两步沿过去，两脚站稳，一只手抓着石壁，另一只手探入圆洞里，抓住洞口一侧，开始扒了起来。这些石头似乎是人为填上的，很是松动，随着他一扒，立刻就有一块石头从洞口脱落，几次在不平整的石壁上碰撞之后，掉下了深渊之中。陈裕没有停手，不断扒动。这洞口也因不断有石头掉落，变得越来越大。就在此时，下方气浪已经成型，刚才掉下的石头赫然也被裹卷在其中，乘风破浪般往上急冲而来。
陈裕眼看没时间了，他双手抓住洞口上方的一块凸起岩石，整个人身体往后一荡，然后就向洞口撞去，接着这股撞击的力量，陈裕双脚抬起往前一蹬。砰的一声，碎石飞溅，他手一撒丢，整个人脚在前身在后，如利箭般飞了进去。只听后方呜呜怪响，风声如刀割斧劈，摩擦着石壁左右，向冲上去。
在洞穴当中，陈裕整个人紧贴地面，这风到达洞口的位置，似乎到了宣泄口一样，有一部分卷着飞石，嗖嗖往里面冲来，就在陈裕眼前，有的贴着他的鼻子如同箭矢飞去，砸在洞府的墙壁上变成粉碎的沙状。
狂风呼啸，洞府里听不见其他的声响，陈裕耳朵嗡鸣，紧闭双眼，这风太快，在风中都无法呼吸。他身上的衣服被吹得猎猎有声，头发不断飞舞狂甩，脚上有一只鞋子都被吹飞了。不过这风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会儿就停下了。这时陈裕才放松下来，开始急促的呼吸起来。他慢慢站起身子，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洞府的情况，却见洞府不过卧牛之地，他低头一看，看到一个通道，正好能容下一人，这通道垂直向下，其中过于黑暗，也不知道深浅。
陈裕走到前方，没有一丝犹豫，穿好鞋子，一跃而下。
通道之中，他双手缩进衣袖，抱住自己的脑袋，双腿缩在身前。衣服不断在石土上摩擦，却没有一丝损伤。就这样一直向下，接着通道突然转弯，陈裕身体一个翻滚，就接触到了一片柔软温暖，如同床铺的东西。是一块很大的白玉，质地柔软，用手指一按，就会陷下去，等手指抬起来，它又自己恢复了。十分神奇。
陈裕见过这种东西，曾经是人们佩戴身上，如果是平常人，能够强健体魄，如果是修行人，就可以借此吸收灵气。
不过这么大一块，陈裕从没见过，只听说某些宗门，或是仙境中有许多这种大块玉石，都给弟子做床来用。如今一看，这一块就像是张床铺。再抬头一看，这样的灵玉，足有几十块，在这洞府中铺着。
洞府上方光芒幽幽，似有一块透明的玉石，玉石上方则是幽幽蓝水，与淡淡的光芒。
“你是何人，闯我洞府？”有一女子讲话。
这时方见深处一块白玉上有人影舒展身体，这人一身月白长袍，肌肤雪白，连头发都是银白色的。洞府中光线本来就不太好，她又与白玉融为一体，也难怪陈裕没能发现的了。这女子调整姿态，已经坐起，歪着脑袋望向陈裕，神态幽静。
“我叫陈裕，此番过来寻找姑娘，是有事详谈。”
“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来讲呢？我不过是个小妖，没有通天本领，却也没吃人害命，你看我化身成人，难道还不明白吗。”女子笑了，她一展颜，如玉荷绽放，令人眼前一亮。
“青牛镇野兔成灾，是由于山上豺狼虎豹都失踪了，其中有些或许成妖化人，但剩下的更多都不见了，我想听听姑娘怎么说？”
“豺狼虎豹，太过吵嚷，扰我清修，被我赶走了。野兔以前是我的食饵，当然越多越好，不过，现在也无妨了。”
“姑娘不是兔妖，我很欣慰，不然想必青牛镇的猎人也都死了。”
“杀人害命损伤灵气，就算我是兔妖，他们杀我同族，我恐怕也不会报复。”
陈裕笑了“那可未必，姑娘有修行法门，已经是妖修了，杀人毁命随手而为罢了。”
“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害人的。”
“姑娘会否害人我不知道，但是你现在踏入修行，为了什么呢，难道不知道当初发生的事情吗？”
“我在前人的手记中看过，当年的修行人都死绝了，仙府被镇压。仙道经典大多损失其中，我有幸得到了一本《正元太月经》，如今修行了二十年。现在各处仙经出世，距离仙府大开不久，到时候必然会有诸多修士争斗，我比他们多修了二十年，他们争不过我，而这里的‘鹏云仙境’，就会到我手里。”女子幽幽地说着，素手轻轻抚摸座下玉石，平静的说道：“当年的事情，以前发生过多次，只要存在修行人，那五千年便必定有一次洗礼。我寿命最多不过五百年，能做五百年‘鹏云仙境’的主宰，也就够了。那洗礼，还轮不到我。”
“你都明白。”
“是啊，我明白，他们不明白，他们明白了，也装作不明白。所以必然会修仙，那也就必然会洗礼，既然都是必然的，我又为何不能糊涂一次呢，反正我孤家寡人，以后‘鹏云仙境’也不会再收什么弟子。不如好好潇洒度完自己的寿命，然后归去。”
“你果然还是妖，不能作为人来生活。”
“何出此言呢，我现在不正是一个女人吗，有女人的长发，有女人的面孔，女人的身材，有女人的乳房……”
“但你没有女人的心啊，作为一个女人，何必要做主宰，逍遥一生有什么用，孤独吗，一辈子过去，愉快吗。你知道‘鹏云仙境’的好，想要独享？还是要守护？有意义吗，你自己终究不会快乐。”
女子问他：“我怎样能快乐呢，知道仙境会开，也知道它总会关闭，知道天下人要修行，也知道修行人总要死去。怎么算是人的快乐呢？”
“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花草，喜欢干净，喜欢早上和晚上的太阳，喜欢清晨的露珠，夏天的溪水……也喜欢吃一种青青的果子……”
“你看，你都不喜欢男人，怎么算是真正的女人呢？”
“男人……为什么要喜欢男人……”
“因为男人带给你快乐啊，不行你也可以喜欢女人，但是你谁都不喜欢，就想自己守着‘鹏云仙境’，怎么能算人呢，怎么能快乐呢。难道说当年作为狐狸的时候你也没有喜欢过另外一只狐狸吗，现在你是妖，当年的事情可能忘记了，那么你化形成人，又怎么能只喜欢那些花草树木，甚至动物，而不喜欢自己的同类呢。你只是自己待的太久了，没有接触过他人，所以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人罢了。其实我可以告诉你，你主宰了‘鹏云仙境’，也终究会遇上一个喜欢的男子，到时候你就后悔了。”
“为了‘鹏云仙境’，我绝不后悔。”
“那我们便打个赌吧，你现在已经修行二十年，而其他人才刚开始修行，有的甚至还没有修行，你已经领先他们二十年，过几年洞府开启，必然能拿下‘鹏云仙境’，所以跟我打赌，你没有损失。”
“你要赌什么呢？”
“你看你，如果作为人，此时就要问‘我为什么要和你赌，我能得到什么’？”
“哦……”
“明白就好。你仔细听我说，我们就赌，今天我带你离开这里，暂时远离青牛镇，离开‘鹏云仙境’附近。我带你游历世界周国，看尽天下繁华盛景，而之后，你便不会想着回来了。”
“我不走。”
“你必须得走！”
“可我不想走，‘鹏云仙境’是我家，它开启了我就要进去。”
“那一开启，就让你回来！”
女子皱着眉头，考虑了很久，她才妥协：“好吧……”
“这就对了，以后便知道了，我这是为你好！”
“嗯嗯。”
‘鹏云仙境’会开启吗，什么时候开启呢？陈裕也不知道。那么他为什么要带着这个狐狸化形的女子离开这里呢，因为他有一件事情要做，有了她，可以更快地做到。这件事情他做了很多次，没有成功的先例，到最后，他活着，别人都死了。
但是陈裕最想要的结果，是他死了，别人都还活着。